小小的潞安州,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令完颜兀术十分恼火,他下令继续攻打。此后金军接连攻打了近月余,护城河边横尸随处可见,城墙下残骸堆叠,城头上血迹斑斑,可见战况之惨烈。即便如此,陆登依然死守潞安州,令完颜兀术的大军没能前进半步。金军被阻于城下,士气受挫,若是朝廷援兵及时到达,金军必是进退维谷。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陆登并没有盼来任何援军。他并不知道朝中得知金军南犯的消息后,君臣便乱作一团。徽宗皇帝赵佶本就畏惧金人,如今听闻金国欲“兴师问罪”,早吓得寝食难安,一心想将儿子赵桓推上皇位做自己的替罪羊。而赵桓优柔寡断、性格懦弱,平日里并不得宠,可他却不愚钝,知道此时正值国家内外交困之际,父皇却要禅位给他,绝非真心善意,便左右推脱。皇帝之位,九五之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人生顶峰,可如今却成了烫手山芋,一个要让,一个就推,真是骨肉相连的亲父子!皇帝和太子尚且如此,何况一众奸臣?这些人平日里阿谀谄媚、作威作福,哪有保家卫国之心!如今外敌压境,社稷存亡之秋,这皇帝父子、一众臣工,竟一心保全自己,不想退敌之策。岂不知山河破碎、国家消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至于无数黎民百姓的生死,更是早已被他们置于脑后。也有如李纲、李若水、宗泽等忠良力主抗金,可是朝堂之上,君臣畏敌如虎豹,毫无守土抗敌之决心,护佑百姓的职责更是全然不顾。大厦将覆,只有贪生怕死之辈,却无力挽狂澜之人,君臣丑态百出,还有谁会为区区一个边陲小城而据理力争?最后在李纲等人的再三坚持下,徽宗才勉强同意派兵支援潞安州,至于精选领兵之人,他压根不想管,直交于宰相张邦昌定夺。张邦昌向来畏金主和,今金军压境,早已惴惴不安,哪有心思斟酌,胡乱点了节度使孙浩领兵前往。这个孙浩胸无点墨、好大喜功,仗着徽宗的宠信胡作非为,平日里搜刮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今次朝廷命他领兵,他倒很是欢喜,手中有了兵权,他更加得意忘形,一路行军也是不慌不忙。再说两狼关韩世忠在接到陆登手书之后,立即命长子韩尚德率军救援。只可惜韩尚德的人马在路上被金国元帅哈铁龙设伏击退,兵士伤亡不小,韩尚德本人也受了伤。尽管他试图冲破金军阻击,赶到潞安州,可哈铁龙本就是完颜兀术手下元帅,能征善战,且兵力更是数倍于他,若再战下去,有被围歼的危险,不得已带伤领兵败回两狼关。韩尚德是韩世忠的左膀右臂,这次兵败受伤令韩世忠一筹莫展,他很清楚潞安州危矣。此时又有一股金兵杀向两狼关,韩世忠担心义弟陆登,可又恐两狼关有失,只好一面坚守,一面向朝廷告急,支援潞安州已是有心无力了。虽然陆登率守军击退了不知多少次金军的攻击,潞安州依然屹立不倒,可连日恶战,伤亡颇大,仅有的几千守军,如今连同轻伤勉强能战的兵士也已不到一半了,且城中粮草、守城器械都已所剩无几。朝廷援兵杳无音信,两狼关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陆登很清楚,尽管眼下挡住了金兵,可潞安州被重重包围,已是一座孤城,照此下去,城破是迟早的事,想到这他心急如焚。城内如此,城外也不好过,由于多日攻城无果,又损兵折将,金军士气低落。完颜兀术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攻辽的过程中,自己率领的神勇无敌的女真铁骑,竟被面前这座弹丸小城挡住了去路,一座孤城,却因有陆登镇守,硬是让五十万金军在一个月的时间没能前进一步,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为了减少伤亡,兀术只得下令围而不攻,养兵歇马,等待时机。这日,完颜兀术正与哈迷蚩在帐中商议破城之策,突然有小番来报:哨兵在城郊树林巡逻时抓住一名宋朝百姓,说是要进城回家。兀术道:“此前也曾抓住过老百姓,仔细盘问,若无可疑,也就放了吧。”如今他还哪有心思管这等事。“且慢!”那小番得令刚要出去,被哈迷蚩叫住。哈迷蚩对兀术道:“四太子,我大军刚到之时,确有普通百姓为我所获,盘查确无可疑,可如今潞安州已被围月余,怎么还会有人要进城?其中必有蹊跷,不如将那人带来,问个仔细。”兀术觉得有理,传令将此人押到帐中,要亲自查问。不一会儿,几名金兵押上一人。兀术披头问道:“大胆奸细,进城作甚?如实说来,如有半句假话,看刀伺候。”那人连忙跪倒在地,边叩头边道:“王爷饶命,小人并非奸细,只因早年外出谋生,今得知老母染病,想回家探望。却有王爷大军围城而不得入,躲避林中,方被王爷天兵所获,请王爷明察。”兀术觉得并无可疑,也无心详细盘问,便道:“善事父母为孝,且饶了你。”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才能尽快攻克潞安州。,!哈迷蚩似乎察觉出了什么,说道:“四太子,我料此人必是奸细。”“哦?”兀术看向哈迷蚩。哈迷蚩道:“普通百姓,碰到如此情形必然惊慌失措,还哪里说得出话来?他对答如流,明显早有准备,我观其是故作害怕,试问寻常百姓哪会有如此胆量?”兀术恍然大悟,仔细打量来人,却看不出任何破绽。吓问之下,那人也只说是普通百姓,想回家看望老母。哈迷蚩道:“既是奸细,身上定有线索。”兀术遂令左右搜身,却没有搜出什么。哈迷蚩在整个搜身的过程中一直死死盯着来人,注意着他的眼神和一举一动,发现了其中端倪,只见他站起身来,走到来人面前,不紧不慢的说道:“将他的衣衬划开。”那人一惊,刚要反抗,早被左右擒下,有小番上前用短刀将来人的衣服里衬剖开,却搜出一颗蜡丸。哈迷蚩念着山羊胡微微一笑,“这便是奸细打算送至城里的书信。”说着命人将蜡丸呈于兀术。兀术拿着蜡丸看了又看,问道:“这是何书信?”哈迷蚩道:“四太子有所不知,此物名叫‘蜡丸书’,写信之人将信写好,再用蜡丸封住,故而得名。四太子可抛开蜡丸,那书信必藏在其中。”兀术遂拔出短刀,将蜡丸破开,里面果然有一个揉皱了的纸团,轻轻展开一看,原来是韩世忠写给陆登的亲笔信。信上写道:子敬吾弟,尚德驰援潞安州被金兵所败,今有汴梁节度使孙浩,奉旨领兵前来救援,然孙浩不善兵法又自大贪功,弟切不可与之出城迎敌,应继续固守,为兄已命苏德整顿兵马再赴潞安州,不日可到。今特差家臣赵得胜达知,伏乞鉴照,望弟保重,不宣。兀术看了,怒道:“韩世忠不自量力,遣其长子领兵驰援潞安州,结果惨败而回。如此却还不知进退,他若再敢持虎须,孤家就再打他一回,待我大军破了潞安州,再图他的两狼关。”见完颜兀术动怒,赵得胜面露惧色,这次他是真的怕了。完颜兀术想了想,问道:“军师可知那孙浩是何许人?不知他可有些本事?又带了多少援军?几时可至?”兀术并不是畏惧宋军,只是一个陆登就如此棘手,那韩世忠更是宋朝名将,他不想一直在此地僵持,若是宋军多路人马持续来援,终归不是好事。“四太子稍安勿躁,我军只需在敌援兵到达之前破城便是。”哈迷蚩道。兀术道:“军师说得轻松,可破这潞安州,谈何容易啊!”“此信可助我破城。”此时,哈迷蚩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完颜兀术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军师有何妙计?”哈迷蚩道:“待臣模仿韩世忠笔迹再修书一封,教陆登待援兵抵达,便整军出城,与援军配合击敌,里应外合。只要他出城迎敌,那城中必然空虚,我军便可趁机抢城,则潞安州唾手可得。”兀术大喜,便叫哈迷蚩赶快准备。哈迷蚩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赵得胜,“此人臣自有用处,能否骗得过陆登全靠此人。”兀术明白哈迷蚩的意思,吩咐人将赵得胜押到军师帐中。在兀术看来,能否尽快攻下潞安州,就全靠这位军师的本事了。回到帐中,哈迷蚩软硬兼施,赵得胜最终没能挨得过,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深夜,冷风徐徐,哈迷蚩伫立帐外,一边把玩着那颗破开的蜡丸,一边望着潞安州的方向,若有所思。自己在宋苦心经营多年,为的就是寻找时机,助金攻宋,成就功勋。也是到了要施展本事的时候了,此刻,哈迷蚩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亲自带着这封伪造的书信到潞安州城里走一遭,此去稍有闪失就会性命不保,但他却满怀期待。:()龙吟壮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