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桃果和梅山想要上前扶起孔苕荣,却作为孔家仆从被官兵拦住,一并带走了。
孔苕荣眼睁睁地看着亲人都被一一带走,却只能攥紧手中的碎布,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父亲的话。
“鸟未尽,弓不藏,荣儿别怕,阿爹会平安回来的。”
朝堂上局势波谲云诡,瞬息之间便可改天换日,父亲能够辅佐圣上二十载,其中的仰仗可想而知,他断不会被人轻易拿捏。
一大群官兵押着孔家主仆,浩浩汤汤离开裴府,一旁看戏的宾客们也都赶紧借故离开。
方才还喧嚣吵闹的裴府,忽然安静下来。
新娘子忍住抽泣,擦掉眼泪,捡起地上的断簪,站起身,如今她能依仗的只有她的夫君了。
她慌张地四处寻找,瞧见她的夫君叫住了准备离开裴府的骑都尉,他应当是在替她的父亲求情。
孔苕荣匆匆跑过去,可是当她离近了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竟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裴校尉你能大义灭亲实乃仁人志士之举,大夏朝就应该都是你这样的忠臣才对。”
裴空青装模作样地摇头,“孔相勾结外夷,将罪责诬陷给前大将军陆骁,使得大夏朝损失一员猛将,损害了大夏朝的利益,我等岂能包庇纵容。”
“你呈上去的证据圣上已经阅过了,李将军奉了圣旨去查抄相府,此刻应是已经回宫复命了。圣上会念及你的功劳,对孔小姐网开一面的。”骑都尉对裴空青赞赏有加。
他又道:”这次罪证确凿,孔相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难逃此劫,太子殿下他也可以……”
他们又说了什么孔苕荣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的脑子里只有那句“你呈上去的证据圣上已经看过了”。
证据,什么证据?
是空青向圣上状告的父亲,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个人曾经的甜蜜还历历在目,温柔似水的眼眸猛然变得锋利,句句的关心里藏着淬毒的獠牙。
眼前人原是刺向自己的尖刀——
容不得她喘息,她的丈夫裴空青朝她走来,却不将一丝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越过她向后走去。
她木讷地转过头,眼见着裴空青将他受到惊吓的小师妹搂在怀中,在她的面前,在还没有离开的、参加他们婚宴的宾客面前。
他说:“茯苓,你不要怕。”
孔苕荣攥紧的右手被簪子锋利的断面刺破,从指缝中渗出鲜血,滴落在地上,可是这点痛岂及她此刻心痛的万分之一。
一大群气势汹汹的官兵从婚宴上带走了新娘的父亲,参加婚宴的女方家人全部被抓走,婚礼现场却依旧干净整洁,唯有地上残留的衣袖碎片,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
腊月初十是个坏日子,红色的鲜血染尽了相府,可怜的姑娘在这一天同时失去了亲人和丈夫。
……
那日之后,孔苕荣再也没有见过裴空青,他把她关在他们的新房,除了送饭的婆子,不许任何人靠近。
她日日趴在窗沿边,看着窗外的大树,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从雪落枯枝,等到蝉鸣鸟啼……噩耗终于还是来了。
那日,孔苕荣偷偷跑出裴府,站在人群之中,用斗笠遮着脸,丝毫不敢露出半分面容。
连着九族,孔家上下一百七十八口人,九名女子被赏赐给了皇帝的宠臣,三十四名女子充为官妓,一百二十七名男子发配边疆。
除孔苕荣外,余下七名孔家人便都在今日的法场之上,是她的父亲、母亲、外祖父、姨娘、二叔、三堂哥和年仅三岁的小堂弟。
法场上她的亲人被反手绑着,穿着囚服,背上插上了亡命牌,他们的头发杂乱,脸上也没了平日的矜贵雅致,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突然,“轰”地一声炮响,吓得人群一颤。
第一声炮响,送信炮,让犯人的亲属朋友祭奠法场。
丞相孔绍松勾结外夷、构陷忠良,诛连九族,没有人会去为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