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念一遍。”
在王修轻轻的声音里,李奉恕捂着眼睛,长长一吐气。
李奉恕认输了。
文官政治维护帝国运转了三百年,它不是律法也不是旧例,它是骨骼。千疮百孔破破烂烂却支撑着大晏帝国站立行走。
内阁,六部,通政,都布按,州府县,文官们为了自己和大晏不紧不慢地运作着。谁也破坏不了,谁也弄不明白。
李奉恕问王修:“我是谁啊。”
王修眼神温柔坚定:“吾王。”
李奉恕太急了。他需要有个人好好引导他,而不是现在这样四处拼杀,满身是血,狼狈不堪。李奉恕梦见一只巨兽困在笼子里,求不得出路。那可能是大晏。那也可能是他自己。
“不要恨他们。他们是你的臣子,是你的倚仗,是你的登云梯。”
“那你呢。”
“我是鲁王府的仪宾啊。”
摄政王直起身子,离开黑暗。王修看到烛火中李奉恕的脸,五官深刻,眼神深邃。
王修半跪下,声音很轻,无比虔诚:“吾王。”
邬双樨跟着关宁铁骑返回辽东,邬湘留在京城,他们父子甚至没见上一面。丹阳将军带着少年得志的传奇和无数幽怨闺思离开,茶馆里说的书又有了新篇。以前时兴的是才子佳人,现在是白马英俊少年将军驰骋路过姑娘的绣楼,一枪挑了徐徐坠落的熏香四溢的帕子。
没办法,被建州女真差点打进京城了,还是当兵的有点安全感。
李在德抱着壶茶乐呵呵地跟着听。他实在看不清人,很少去看戏,偶尔听书。说书先生摆了个骑马的姿势,在李在德模糊的视野里忽然就成了邬双樨骑马而来。说书先生形容那个将军的样子,脸怎麽样,眼睛怎麽样,鼻子怎麽样,嘴怎麽样。李在德越听越乐,形容来形容去,哪有丹阳将军真人好看。
邬双樨跟他说过,在辽东一般不刮胡子,胡子拉碴的反而能保护面部,辽东的冬天的风是刀子。
李在德美滋滋喝了口茶,想象一贯讲究的邬将军现在是个什麽样子。他没见过邬双樨留胡子,自己边想边乐。
邬双樨正在和女真人苦战。
有些太小的战役一般也不上报朝廷,但边关的人实打实地用血肉搏杀。辽东苦寒,这几年尤其冷,即使到了二月也呵气成冰。邬双樨长枪上有血,冻得打滑,他往雪地里狠狠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