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跌坐在地毯上,嘴角一撇,无措地哭起来。安静的殿内顿时吵闹不已。
太后嫌恶不已,连声叫他滚,毫无往日的宠溺。
宫女们跪了一地,颤颤不敢动。
秦贵妃叹了口气,发话道:“还不快去给他擦洗了,换身衣裳。”
跪在嬴旭身后的几个宫女你推我推,最终只有一个人爬起来,将小皇子扶走。
太后还在叫骂,秦贵妃不再理会,对傅景书道:“你我姑侄一场,是上天给的缘分,我就直接跟你说心里话。现在太后娘娘身体上精神上都不大好,你也看到了,她药也不吃,脾气也收敛不住,这么闹下去只会让她的身体坏得更快。你可能开个方子,让她静心调养,安安稳稳地享几年清福?”
话罢,又低声道:“不止我,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这倒是不难,傅景书微微颔首,想到刚刚被领出去的小皇子,说:“我先给太后娘娘号脉。”
秦贵妃随她一道过去,命人搬走脚踏,让她能靠近床边。又命人按住太后乱舞的双手,等她诊过才放开。
太后分明只是内里郁结,下半身却似瘫了一般。傅景书瞧见奉药的宫女还跪在一旁,俯身将那碗药端过来,嗅了嗅。
“有什么不妥吗?”秦贵妃掖着袍袖看她动作,似乎并不知晓个中内情。
傅景书正要开口回话,太后挥手向她一扬,竟再次打翻了她手里的药碗,看着砸在地上碎裂的药碗,哈哈大笑:“哀家不喝!”
“姑母!”秦贵妃看到女医的群裾被弄脏,也带了恼意,回头安抚道:“你没事吧?”
傅景书却如来时一般平静:“娘娘宽心,我带着衣物,去换了就好。”
秦贵妃只得让人带她去更衣。
出了正殿,左右各一溜三间耳房,傅景书问:“明岄,人在哪边?”
明岄细听片刻,推着轮椅左转。
宫女落在后面,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忽见这对主仆在紧邻主殿的那间屋前停下,并看向了闭拢的房门。
她赶上去,听见房中隐约有啜泣声,随即意识到里面在发生什么,面露尴尬,“景书小姐,这间暖阁是我们旭皇子专用的,还请您移步往前。”
“不急。”傅景书抬手往房门一指,明岄直接上前把门推开。
宫女惊道:“景书小姐……”
“不想让贵妃知道的话,就在原地好好待着。”傅景书口中对她说话,视线却饶有兴致地落在暖阁里。
嬴旭坐在榻上,手里高举着一根紫竹鎏金的烟杆。跟他出来的宫女跪在他面前,抱着双臂满面泪痕,被烟杆打到也只是抖了一下,死死咬着唇不敢叫喊。
“原来是你。”嬴旭并没有受到多少惊吓,不自在地放下手臂,下一瞬就吊起眉毛斥道:“你竟敢擅闯本殿下所在,该当何罪!”
看他身量还是个孩童,观他做派却是不知做过多少回的熟稔,理所当然与盛气凌人扑面而来。
“嘘。”傅景书竖指于唇前,轻声道:“不要吵。”
“你!”嬴旭正对上她抬眸的一瞬,尚未出口的话立时消声。这个女人分明是瘦弱的,身有残疾毫无力量,可他被她盯着,却莫名地不敢对视。
明岄将轮椅端进屋里,回身关上房门。
傅景书亲自转椅轮将自己推进去,“她若妨碍到你,你杀了她便是,何必如此殴打虐待。”
这话好像是为那宫女说话,又好像不是。嬴旭听得糊里糊涂,心中生怯,嘴上却硬气道:“她先惹我生气,我才罚她的。这等奴仆打就打了,又能怎样?”
傅景书在那宫女跟前停下,拿起她的手,将袖子往上一拉。一条手臂上青紫伤痕交错,新旧皆有。
宫女仍只是无声地哭泣,将头埋得更低。
傅景书端详片刻便放开她,说:“她新伤叠旧伤,可见时常被你虐打。但她只是一个没品级的宫女,如何敢时常惹你生气?可见你是迁怒。”
“这一回,太后病中让你出丑,你便记恨,可见你气量狭窄。你记恨太后而不敢报复,只敢另寻更弱者发泄,可见你怯懦无能。”
傅景书转动轮椅,再次打量这位从出生就被抱养在宫中的小皇子,蹙眉道:“你这样的愚朽之材,怎么会是嬴氏的种?”
嬴旭脸色大变,撑在枕席上的手往后蹭了蹭,怒目道:“你,你什么意思?想污蔑本殿下的身世不成?”
嗯?傅景书本是无心之言,见他如此反应,马上察觉到有问题。有心诈他一诈,便道:“看来你果然不是皇室的血脉。”
“你怎么知道的?”嬴旭骇然得呆了一下,生出急智起身向外大吼:“救……”
救命,有刺客!他想这么喊,谁知才张口就卡在了半空。
明岄捏住他的下颌,让他合不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