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读书时,也会在学舍里藏点心,然后互相分享。他经常会拿走第一块,这回竟也同从前一模一样。
他去遥陵那回,赶不上院里那架新鲜葡萄,走时让大家别浪费。大家就分出半架,请汤县丞的夫人晒制成葡萄干,专门留给他。
现在一尝,余大人果真没有骗人,很甜。
贺今行把甜意咽下去,才认真地问:“横之,你这回来,是为了什么?”
对方说好的信没有寄,而是亲自前来,所为之事一定十分重要,他应当郑重对待。况且,他也有事相请。
两人对视半晌,顾横之抿了抿唇,似乎想要开口。但他即刻咬住下唇,制止自己的同时偏移了目光,只一刹那又移回来,小声道:“我可以明天说吗?”
他的瞳色很亮,但不怎么深,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出其中蕴含的腼腆与些许慌乱。
贺今行看见了,又疑心自己看错了。他也在琢磨怎么开口,闻言飞快地答应下来,明天再说最好不过。
他因为心里揣着的事而坐不住,遂站起来指了指内室的床铺,“你要是困了,就直接睡。”
后衙院子空房很多,但都几个月没收拾了,是不能即刻住人的。
顾横之点了两下脑袋,在他转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该怎么开口呢?
贺今行走到书案后坐下,对着满案的文书卷宗却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最后决定把这段时间的县志给写了。
这事儿简单,他闭着眼也不会出错。
待他一气写完,回过神,灯台上的蜡烛烧得只剩小半截。
他去看顾横之。对方叠臂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翌日,贺今行把顾横之介绍给衙门众人认识,又县衙与县城方位,叫他随意,而后继续带着衙役去检查井渠。
这是最后一批,未时便打道回城。
临近城门,远远地就瞧见顾横之和刘粟为首的一帮半大孩子围在水渠边。走近了一看,他们是在给夏天扦插移栽的苗木根部培土。
“县尊!”孩子们热切地叫他,围着他。刘粟自豪地拍胸脯:“我阿爹说今年冬天比去年冬天还冷,幼苗可能会被冻死。但现在,有我们给苗苗们穿的‘土衣服’,它们就能捱到明年春天啦!”
“树木有灵,苗苗们长大了,一定会感谢你们的。但要注意,别冻伤了自己的手”贺今行从来不吝夸奖也不忘嘱咐,把孩子们脸蛋上沾的泥巴一一擦掉,才让他们继续跑跳。
最后才稀奇地问:“你怎么也加入了?”
顾横之拍了拍手上泥土,拍不干净,就把双手背到身后,“想来找你,中途遇上了。”
一个小孩请他帮忙搬走一块大石头,他一帮就到现在。
跑向下一棵苗木的孩子们见他没有一起,正回头找他。甚至有幼童想过来拉他,被孩子王刘粟夹着走了。
他向他们挥挥手,示意再见。
贺今行在旁看着,觉得更加稀奇了。但转念又觉得,横之不是凶恶之人,受孩童喜欢才是正常的。
两人回到县衙,他打水来让顾横之洗了手。
衙门暂时无事,两人一起吃过饭,又默契地坐回昨晚那张桌前。
该继续说昨晚没有说的事了。
“我……”贺今行张了口,才发现白日打过的腹稿已被尽数遗忘,短暂的茫然过后,他再次陷入犹豫。
该不该提这个请求呢?
“今行。”顾横之却打断了他。
他便不再去想那些得失权衡,专注地等待对方先说。
然而十个呼吸过去,顾横之依旧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
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似乎十分紧张,额发被不自觉渗出的细汗濡湿,嘴角也抿出了艰难的弧度。
“如果是很为难的事,可以不……”
“不。”顾横之坚定地摇头,“你听我说。”
贺今行做出倾听的姿态,然后看着对方从怀里拿出一块有些陈旧的素色手帕,捧到自己面前。
手帕四角垂落,露出一只油润纯净的黑青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