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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说着,他摸了摸外套口袋,很自然地将里面几张票据拿了出来。有了这个借口,他便能正大光明地摸卢森的口袋了。

卢森的外套口袋里没有他需要的东西。很明显,白唯需要的东西在卢森下半身的裤子里。可当他继续观察时,卢森的上半身已经干干净净了。

直到离开黑港城前,白唯一直有做运动的习惯。他的肌肉并不夸张,薄薄覆盖躯体的一层肌肉已经够用,而且修饰得他宽肩窄腰的身体线条十分美好。在健身房里,不乏有对白唯表达好感的男性。他们喜欢炫耀自己的肌肉,乃至于站上白唯身边的跑步机,幼稚地玩一些单方面的竞跑和展示。

白唯认可肌肉线条是人体艺术美的一部分。他知晓建筑学,也学过素描和解剖。人体肌肉就像是组合完美的大理石,是古今艺术都喜欢描摹的一部分。肌肉的走向在解剖中也会影响刀的走向。在什么地方应该使力气,在什么地方应该顺着纹路切割。

有时候,对人类裸体的欣赏和对一块牛排的欣赏也没有任何区别。点缀于红肉中的雪花让人想到油脂在口腔中融化的香味,其斑驳纷落如森林里的大雪。那么人的肌肉与经脉也应被如此欣赏。白唯是这样认为的。

但卢森的肌肉线条是完美的,是古今中外雕塑家对于强壮、健美的永不停止的描摹。这让第一次如此专注欣赏的白唯甚至愣了一下。强健有力,如大理石,如罗马柱,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一个汽车修理工,一个“做金融的”,需要这样的肌肉吗?

里衣被丢在旁边,里面显然也没有钥匙。白唯低身去捡里衣时听见卢森有些低哑的声音:“裤子也要换吗?”

“要换。”白唯说。

即使白唯是个很有目标感的人,但卢森换裤子时白唯还是忍不住侧过了一点脸……这倒不是他有所反应之类的,只是觉得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白唯对这件事很确定,他对卢森不会有什么生理反应。早在十五岁时,他就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在青春期女女男男们开始对异性同性的身体感到好奇,并开始接触相关制品时,白唯发现,自己无论是对女性还是男性,都没有任何生理反应。

相反,他对洁净与死亡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需求。那时白唯听说一件传闻,那个总在他们学校附近飙车、甚至撞残了一名学生的富二代死了。白唯一直很讨厌那个人,因为他的摩托车总在寂静的傍晚发出放屁般的巨响,排气管中也释放黑色的尾气,十分不干净。

可那天晚上,他却路过了那个人去世的现场。地上红黑的痕迹已经被洗干净,他平躺在床上,反复回忆着那片地面,想象着摩托车解体,医生将地上的人抬走,清洁工洗干净地面的场景。那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兴奋感,随之而来的是安宁与幸福的感觉。

在那之后,白唯便意识到了自己与常人不同。他告诉医生自己是性冷淡,却隐瞒了自己的倒错倾向。当祖父要求他与卢森相亲时,白唯曾感到一种由身至心的抗拒。他难以想象自己和一个陌生人拥有亲密关系、结婚、乃至上床、生子……当他看见这个相亲对象竟然是一个男人时,白唯感到更加困惑了。

但他觉得这或许比与一名女性结婚,而且大可能会拥有一个孩子要好一点。比如现在,他只需要干掉卢森一个人,这个“家庭”就可以分崩离析了。

好在,在结婚之后,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像卢森也只是满足于“婚姻中”这个状态罢了。但白唯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卢森是死人。有时候一个活人老公,比一个死人老公还要麻烦。

但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有些太近了。

或许是因为靠得太近。白唯难得发现卢森身上的味道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他想起夏日的海滩,夜晚时海水会变得温暖。那好像是很小的时候了,他的母亲还没有去世,他的父亲也还没有做一个离不开自己的姓氏的懦夫。他们一家三口在海滩上,阳光在海浪里飘荡,风把每只白鸥都吹得很远。

白唯因着虚幻的温暖恍惚了一阵。下一刻他觉得很难过——他现在仍然在一个“家庭”之中,可那不是他记忆美化过的那个。这个不负责任地结合起来的家庭里有他,还有卢森,车和房子模仿着家的模样,却还不如岸边的海水让人安心。他一定要纠正这个错误。

白唯意识不到自己更多是不想要这样继续下去的人生。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非常厌恶卢森。

卢森把裤子丢给白唯。白唯很快从裤兜里掏出两串钥匙——一串钥匙包括家门钥匙和车钥匙,都很眼熟,白唯能分辨出每一只钥匙的用途。另一串钥匙很陌生,且只有孤孤单单的一把。

白唯觉得自己找到了。而且卢森已经拖得不剩什么藏钥匙的空间了。他刚才瞟了一眼,卢森最后的短裤很紧身,显然没有裤兜。而且那个尺寸让他很快就转开眼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

“你在干什么!!”

白唯很难得地拔高了声音。在卢森正对向他后,他快速把脑袋别到另一边去:“别用那个东西对着我!”

“哦,你不想看见这个吗?我以为它的形状还不错。”白唯的反应让卢森很自责,他在拟态时的一切都选择了人类社会中最好、最受欢迎的模样,但现在看来这个不讨白唯的喜欢。他就像是穿了一件很丑的格子衫去米其林餐馆约会的程序员一样,为自己的装饰品不够好看而感到遗憾和愧对妻子。

卢森的回答是白唯万万没想到的,他甚至卡顿了一下:“糟透了。”

卢森心里竟然涌起了一点急切,他就像一个不知道自己的企划有什么问题、能改哪里才能让甲方感到满意的乙方,而且不像公司里乙方不爱上班,他是真的热爱甲方和这份工作。由于不知道应该改什么,他低头观察了一会儿,试图说服白唯接受自己的方案:“它现在是没有什么形。但你一会儿可以看看它精神起来的样子,那时候就有造型了。”

或许这样白唯就会感到满意。卢森想要白唯知道,拟态就像是捏黏土,自己的“黏土”捏得也挺不错的。或许这就是工匠精神,卢森记得自己在意林之类的杂志上看见过这样的说法。他自豪于自己又学会活用了一个人类用词。

——如果能让白唯知道,自己刚做人类,就能这么快学会这么多人类的用词。那该多让卢森感到高兴和骄傲啊!但卢森知道自己决不能这么做。否则白唯就会知道他是怪物了。

想到这里,卢森觉得自己很明智。他在回家前偷偷把地窖的钥匙藏在了鞋垫底下。他是永远不会让白唯进入这个地窖的。

白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话,更无法理解卢森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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