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交出魂玉,便只有不到三天可活?”我问道。“可不交出魂玉,我大抵也没有多少日子了。”沈泽道。“何不以此向你们讨个人情?”“你想要什么?”我问道。“你们能不能陪我回一趟陈国国都?”沈泽平静说道。“我已经二十年没有回去过了。”“你要去报仇?”我继续问道。“当年的仇,该报的都报了,杀不了的终究是我下不去手,便罢了。”沈泽笑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也顺便问问,问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看了初辰一眼,见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好。”我缓缓回应。再回国都再回国都沈泽住的地方是陈国边境一个风景秀丽的村庄,只不过他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故而在离村庄中心十里外的地方建了一个园子,美其名曰隐居世外,在我看来多少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意味。我将养了两日,沈泽也打点好了行装,初辰外出未归,我便陪着沈泽坐在廊下看着夏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瓦檐落下。“自家酿的青梅酒,要不要喝一些?”沈泽递过来一只青瓷小酒壶。我摇了摇头。“你丈夫不允许你喝酒?”沈泽笑道。我白了沈泽一眼,道:“第一,我还没嫁,他尚不是我丈夫。”“哦,那是私奔。”沈泽道。“无夫妻之实?”“你为老不尊。”我怒道。“我酒品差的要命,喝醉了酒上房揭瓦,你知道我不是凡人的,我不喝酒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原来如此。”沈泽道。“你们的生命,很漫长吧。”我点了点头。“漫长的生命里,有多少快意恩仇,又有多少苦闷无助,你细数过么?”沈泽喝了一口酒。我笑了笑,道:“何必细数呢?若是千百年的生命里斤斤计较每一份快意和苦闷,累不累?还有,你数的过来么?反正我记忆力不好,该忘的就忘。”“你不是记忆力不好,你是情愿糊涂,不做计较。”沈泽道。“你呢?当年一夜之间致国都血流成河,又一夜之间仿若人间蒸发。”我笑道。“沈泽,这二十年,你不是放下了,而是想不通这事件中的许多机缘和祸端,所以逃离漩涡中心,看似逍遥自在,实则禁锢自我。”“我不是个好人,我知道。”沈泽道。“我杀的人里,有多少无辜的人,我自己也数不清楚。但我母族被杀的人中有多少无辜的人,他们也不知道吧。”“有些事情,本就数不清楚。”我叹道。“世家大族想要扳倒你的母族以求更大权势,云祁想要你们陈国内乱好坐收渔利,你弟弟看上了皇位想要铲除你这个阻碍,你父亲不希望动摇国本而只得妥协。内外交杂,一场各怀心思的困局,目的不在你一人却皆与你有关,结局又岂是你一人能够改写的?”“入了局就必死无疑?”沈泽道。“你这么多年将自己困在这所谓世外桃源,不就是在一遍一遍复盘,想自己推演当年那个局是否有破解的余地,对吧。”我说道。“但你发现,不论从哪里推演,结局都是家破人亡。”沈泽苦笑。“但其实有一点你想过却不会那么做。”我说道。“对不对?”“还有什么是我这个杀人如麻的人想过却没试着做一做的事情么?”沈泽道。“下不去手的不算。”“有。”我抬头笑道。“谋反啊,起兵勤王。凭借当年你的声望,必然一呼百应。陈国内乱,云祁进攻,此时军权尽在你手,反正已经同云祁撕破了面皮,你父皇也不必有所忌惮,该查的查,该翻案的翻案,速度要快。而你大可狮子大开口,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这局就破了不是么?”沈泽默然。“你一定在想,这不是破局,而是将你的死局分散给无数无辜的陈国百姓,将你的风险转送给整个陈国共担,这其实是拖着陈国一起入了局。”我说道。“原本你这二十年是偷来的,就算我到这里二话不说直接杀了你取走魂玉,也没谁能说我触犯了哪条规矩。但我看见了你的故事,我知道你杀世家大族是断了云祁后路,而不全然是报复;我也知道你没有选择谋反,是因为百姓无辜,陈国无辜。你最终选择了入局,虽然有罪孽,但那些帐以后自然有地方给你算,我只按我本心做事,我愿意成全你的尊严和愿望,其余的我不计较。”“难得糊涂。”沈泽道。“多谢。”“不必谢我,用不着,别让我最后取魂玉的时候有负担。我很无情的。”我淡淡道。“那我敬你一杯,麻烦你让我走的安稳些。”沈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