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见予找到她无意识掐紧他肌肉的手,捏在掌心里,说:“当年我回学校办手续,你爸尾随送你,和我在门口偶遇,他让我上车了。”
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像突然没有生息,季见予低眉看她,被一道茫然的眼刺痛,他拨开她的额发,低声说:“你没有骗尤眉兰,我想,你爸发消息是想告诉你,他已经在着手办离婚手续了。”
苏冷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季见予有些忐忑,一直在抚摸她的长发,修眉紧蹙。
“你回学校找到我,只是想让我在你面前哭吗?”
她孱弱地发问,一下把季见予带回那个空气凉薄的清晨。“我在校门口碰到了游其森,告诉他,爸有话留给你。”季见予竟然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卑劣?”
“我现在在想,如果早让你知道,你爸或许已经决定离婚,你会不会好受很多。”
季见予望着她白玉无瑕的脸,语气怅然,但表情依旧冷冷淡淡,眼白不知何时泛出几缕血丝。
苏冷还是没话要说,她的反应让季见予有种心灰的绝望。
“他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苏冷手抓得很紧,勒得季见予并不舒适。
“去吃海底捞那次,还记得吗?我们露馅了。”
苏冷忽然咬紧了嘴唇,脸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瞬,季见予指腹轻娑过,说:“他以为我们还在一起,把你们家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我,我想,那些话他同样憋了很久。我做他的倾听者,也是那时候,我好像才真正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拆散你的父母。他让我关照你的情绪,照看好你,怕你再次做傻事。还说……”
苏冷突然跪坐起来去捂他的唇,睁大泪鼓鼓的眼,晃了晃脑袋,“不许说了……”
她的崩溃是意料之中的事,季见予没有任何动作,静静看她抽噎三秒,起身将她摁回了自己的胸膛。
“对不起。”他眼角发红狠狠吻她的发顶,却也分辨不清这句道歉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他和苏南添见过面的事吗?
好像不是。那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了,那场属于两个男人的谈话,完全可以当作是一场可以假装不存在的意外。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并不知道苏南添最后的决定。
没有按照苏南添的交代看护陪伴她吗?
好像不是。那时候他们讨厌对方都来不及,就连她失踪,似乎也是游其森连夜赶到镇上接她回来。总有人会陪伴她,他季见予连资格都早已经失去了,这不是他的问题。况且,他真的回头过,只是她不要。
那到底是什么?
怀中人压抑又无法克制的啜泣,让季见予心颤,很久,苏冷仰起脸,一片涨红,固执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我爸已经决定放手了是吗?”
“是。”季见予皱眉吻了吻她哭肿的眼皮。
“那你呢?”苏冷闭上眼,恍恍惚惚地承受,“你们大学毕业那年,你去墓地送花,那时候决定这辈子就这样放手了是吗?”
季见予如遭雷轰,少有思绪跌宕的时刻,他五官僵硬,如被寒风泼面。
“你怎么知道……”他觉得自己大脑指挥都出现问题,很狼狈。
苏冷轻嗤一笑,余光看向了床头,她和他的影子被投射到墙上,挨在一起,“你总觉得我很蠢。其实我不知道,我猜的,我们领证前,我爸的墓碑上也有一束康乃馨。”
她知道的是季见予这个人在很多事上刻板又专一,也知道他每年祭奠他自己的奶奶,总要带上一把康乃馨。
“张金远问过我,我爸是不是去世了,他说他强烈怀疑你带着他帮选的康乃馨去看望我爸。”
张金远很单纯,捅咕苏冷:“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来的,两家人都认识。”
“是你吗?”苏冷眼角挂着残泪,毫无杂质的目光刺得人忍不住回避,又无法克制的眷恋。
她兀自一笑,“你看我,你刚都回答了……”
后脑勺被狠狠一扣,季见予的吻来得凶又缠绵,苏冷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透不上气。
她两手折在他起伏剧烈的胸前,整个人软绵绵地下沉,但始终有双手托着她。季见予自己也快要被勒得喘息不住,头发凌乱搭在额前,一小片阴影里,将他自盾的孤高与卑怯描摹清晰。
“我不会放手的,苏冷,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放手了。”
那次在医院不欢而散后,苏冷再见季见予,是在她宴请答谢季家人的饭桌上。两个人本不会有再见面的可能,可真正面对面,都波澜不惊,自然而然的冷淡生疏。
季见予一整顿饭吃得很不踏实,电话没断过,苏冷预订的又是在公众平台拿玻璃头尾一遮的隔间,总有人过来敬季家一家三口的酒,大胆的会直接指着苏冷试探一句“这谁”。
中途苏冷悄悄溜去付款,发现单也被有心之人抢着买了。
后半程她很苦闷,但老太太治疗效果显着,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生根,压力一朝释放,她借机喝了很多酒,不断感谢这家人对自己伸出援手。
结果喝脱了。
苏冷喝醉不是吵闹型,保留一丝清醒,强忍着天旋地转的不适感起身和他们一起走出去。要到门口时,突然有个女人过来挽住季见予手臂,微微冲苏冷一扬下巴,完全无视表情冷淡的文玉和不知所以的季宏风,娇嗔道:“季总,咱们好久没一起坐坐了。”
季见予没什么表情,他滴酒未沾,清清醒醒插兜站着,黑眸反光,嘴角忽然含笑俯身去到女人红透的耳朵,轻轻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