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怪儿子这人薄情寡义,做事太绝是遗传我,其实他闷又固执己见,是遗传了季厅长你呀。”
苏冷一上车就睡得死沉,起初是在安全带的束缚下摇摇欲坠,后来直接昏倒在后座,长发一片遮住了她脸,要不是有一阵打起微酣,季见予会怀疑人是不是猝死了。
但他自始自终足够冷淡镇定,知道她酒量到什么程度。
她没自报家门,季见予开车途中也没多余的想法,心绪寥寥,很自然开到了苏家的老小区。
本来只打算把人放到门口,可季见予讶异发现这小区连保安亭都拆了,更别说有门禁系统。他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眼后座,重新挂挡驶了进去。
所过之处一片漆黑,摆在路边的垃圾桶不堪重负倒了两个,茫茫大灯一扫,凌乱、脏恶,根本没有物业处理的痕迹。季见予凭记忆拐进去,凝神往两边看,很多户都黑漆一片,完全没有生活的痕迹,到了中庭花园,半拉拉横幅东倒西歪,被没完全化掉的雪埋着,上面的字依稀可辨。
开发商出事被抓跑了,物业卷钱跑路不干了,十年前淀城市名列前茅的独栋别墅小区,早破败不堪,哪有半点顶级住宅区的样子。安成旗下也有房地产业,季见予当然知道这几年涌现出多少新小区,房产价值两极分化严重,行业竞争激烈,十年前最好最贵的楼盘,放到现在也早就不堪一提。
车在一片幽暗空地前停下,季见予点了支烟,无声慢慢抽,目光落在那盏昏暗的路灯。
入春了,也没有雪花,不复明亮的光束下,连飞舞的尘埃都看不清,仿佛这个世界被漫长的冬天清洗干净。
苏冷是被呛醒的,剧烈咳嗽了几声,季见予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烟,要去掐,突然想起来她自己抽得比谁都猛。
一路上苏冷看似睡得熟,但起身动作很利索,没有一点拖沓,安安静静解了安全带,嘴巴粘死,一言不发“咣”一声关闭车门朝前游荡。
季见予嫌刺耳,却毫无反应坐躺在晦涩的夜里,一只手搭出窗外,任由寒风习习刮走清寥的白烟。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穿透耳膜,季见予本能反应心惊肉跳,按下那边车窗往对面张望,门口空荡荡的,仿佛只有风来过的痕迹。
烟缩回来猛了,猩红烟蒂洒了一手,季见予神经一紧,连带头皮有过电的感觉,稳准狠地拆解安全带,门都来不及关,大步走过去。
苏冷坐在廊前柱子后面,正准备点烟,听到动静缓缓抬眸,唇半张着,一脸愕然。
这时,旁边有吱吱的微弱声响,季见予怒火很重但寒着的一张脸扭过去,看到半截老鼠尾巴灵巧消失在了杂乱草丛里。
苏冷循着他视线看过去,才有了反应,快速捂住眼睛,腿触电般蜷缩起来,吐出一口烟的同时低喃:“我是被老鼠吓到了。”
她今天没戴眼镜,上台阶的时候以为地上是一团垃圾,踢了一脚。
“你以为我会怕老鼠吗,估计你比我怕呢。”苏冷拿开手,很重啜了一口烟,颇有技巧地从鼻腔、红唇释放出来,暗色里她一张脸立体饱满的脸清晰度更高,像在更深露重悄然绽放的一朵妍丽鲜花。
说完这句话,苏冷自己恍惚一瞬,她居然嘲讽他从小生活优渥,住的家里连只蚊子都少有。
两人明明是青梅竹马来的。
苏冷眉头一皱,要吐的前奏,她闭上眼忍了一阵,头发丝晃晃悠悠的像芦苇。
季见予恢复淡漠,居高临下看她许久,钥匙就跌落在他脚边,他一声不响弯腰捡起来,上前挑出一把贴有粉色贴纸的金色,轻轻松松撬开了锁。随后俯身把人捞起来,苏冷软又轻,像没有骨架,晕头转向让他这么一扔,伏到了鞋柜寻找支撑点。
“咣当”一声响,季见予把钥匙也随手丢进去,苏冷迷迷瞪瞪睁开了一条缝,突然说:“当着你爸妈的面都这么不给我面子,我不信别人请你吃饭你也一滴酒都不碰。”
她嗓音被酒浸泡过,更软更黏,听起来总有点撒娇抱怨的味道,季见予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又折回来,眼尾轻佻一挑,倚靠在门框那里,像叛逆的鬼火青年。
季见予身上的气质,即使穿着白净的校服,也是生人勿近。他更像招蜂引蝶的风云人物,心安理得让平凡的女孩也神魂颠倒,他最后却只会无情看一眼,说“你,我下不去嘴”。
“这不是为了能送你回家吗?”
苏冷若有似无的笑意渐渐冷却,吧唧吧唧无味寡淡的嘴,小碎步飘过去。鼻腔都是她身上的清香,苏冷好像是他在怀里仰起脸,穿着高跟鞋额头要碰到他锐利的下颌,她长长打了个酒嗝,季见予只低了低眼皮,隐忍怒气。
“可是,我也嫌你脏。”
这一幕,似曾相识,她还是这么狡黠又胆大,总能精准撩起他的火。
这一次,季见予没有撞开她,因为他不需要从她身边路过,而是抹上一丝冷笑,玩味地
、绅士地替她关上了门。
季见予再和文玉见面,是每个月固定回家吃饭的日子,文玉说自己下午的时候和尤眉兰在美容院偶遇。
季宏风默默聆听,不用猜也知道她又要说什么。
但这一次文玉什么都没说,反倒是季见予主动问:“苏冷这十年都在干嘛,您查清楚了吗?”
席上动作同时一顿,文玉古怪觑他一眼,季见予抽了张纸慢条斯理擦拭嘴角,淡淡说:“您替我找老婆,不是要刨根究底?”
文玉门清儿他在影射什么,从容一笑:“来路不明的,当然是要查清楚,不然光看到在哈佛上学,看不到涉嫌偷窃被迫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