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项目都结束了之后,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传统,全校三个年级一块上操场跑旗。这是我第三年看跑旗,也是最后一年,读书和体育竞技是一样的,我和我的同学们在一起努力,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这是我和这群人在一块的最后一年,以后遇到的再也不会是这群人、这个地方、这个年纪了。我们的班旗混在无数面旗帜中,与它们一同前进着。不知道是谁把我们挂在旗杆上的班旗也取了下来,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它已经被披在了张天乐的身上,同学们怂恿他也上去跑旗,张天乐倒也大方,双手把班旗撑起来,加入了跑旗大队。他端着架势,每次跑过来,都朝我们大本营这边挥手示意,看起来特欠揍,但女孩们还是熙熙攘攘笑着说他帅。运动会正式结束,当天免了晚自习,各班自发组织庆功,收拾东西外出聚餐。我们斥巨资吃了烧烤,张天乐自然地融入大家一起疯,后来不知是谁拿出了笔,大家开始各自往对方的班服上签名,张天乐拿着笔过来找我,我在袖口位置找了块空白地方给他签上,他笑嘻嘻地问:“吴浩宇,今晚让我去你家玩呗?”升入高三后,一切以学习为重,因为家住得太远,我妈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以免上下学路上耽误太多时间,中午也能有地方好好休息。自从张天乐知道我就住在学校附近之后,三天两头想起来就说想去我那坐坐,有机会的话再在我那住住,我真搞不懂他是怎么养成的厚脸皮,现下他又再度提起,我脑子一转,松了口:“行吧,那你今天晚上住我家吧。”张天乐不知道,虽然那房子平时只有我自己在住,可我妈每周五下了班都会过来看看,做个饭搞搞卫生洗洗衣服什么的,客厅有张沙发床,她有时候住下有时候晚些也回家去,她跟我的情况刚好相反,上班的地方离家近离学校远,平时住在这边也不方便。我没告诉张天乐我妈会在,也没告诉我妈是张天乐要来,只说有一个同学过来蹭住一晚上,就等着看好戏。我把张天乐领进门,我妈在里面招呼一声“回来啦”,张天乐一愣,反应倒是快,赶忙说:“阿姨好。”“哎,你好你好,别客气,随便坐,小宇快介绍介绍。”“这是从香港回来的那同学。”“从哪回来的我哪能知道,这不是你新同学吗,叫什么名字?”“妈你好好想想,这人你真知道。”张天乐在一旁干干地笑着,手从背后掐上我的腰。“小学,去香港了,跟我一般大,我背上那么长一条疤,还能有谁。”我说罢,掐在我腰上的手突然松开了。我妈困惑的神情有些醒悟,“你是……”气氛如我预料的尴尬,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我背上的疤不褪,我妈总不会忘记小时候有个小男孩跟我打架,划伤了我的背,留下了挺大的口子,消不褪的疤。最后我给圆了场,搭着张天乐的肩告诉她我们“冰释前嫌”了,我妈客气又周到地招待了他,让张天乐一晚上下来都怪不自在的,我看在眼里差点没笑背过气去。我妈一个成年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怎么会一直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再说现在小男孩已经长大了,不敢说有多成熟,但起码不会再拿着尺子划我的背了。我以前也是小男孩,才会跟张天乐缠打得不可开交,现在我也长大了,再打起来,还指不定谁打谁呢。去洗澡前,我在屋里换衣服,刚把校服脱下来,后背就被人轻轻碰了碰,身后的人叫我别动,我感觉到背上的手指顺着疤痕一路滑过去,接着那人轻声问:“是我弄的吗?”“你这不问废话呢?”“现在还疼吗?”“早就没感觉了。”我转过身,把衣服搭到肩上,“愧疚吗?愧疚今晚就睡地上。”我妈晚上回家去了,走之前把沙发床收拾了出来,让我们两个人看着睡,别挤着了。张天乐死皮赖脸,非要睡床,我说那我去睡沙发,他竟然说那他也睡沙发,我实在是叹为观止,不知怎么接话,任他软磨硬泡,我最终懒得管他,爱睡哪睡哪。我的床贴墙,明明张天乐是运动消耗了的人,这会却不困不累,靠着床头半天不睡觉,举着手机啪啪打着字。我都困得要死了,实在受不了,转过身拍了他两下,让他赶紧老实睡觉,张天乐倒是听话,撑着身子伸手过来够充电线,把手机充上电放在床头柜上就回去睡下了。见他终于消停了,我把被子一拉,重新闭上眼睛。黑暗中他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我眯着眼睛睁开一条缝,隐约看见新消息,好几个爱心,和“老公”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