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个同学,新同学是吗,也把卷子传上来。”老师话音一落,我的背就被人拍了拍,我转过身,才发现转学生和他的课桌椅都挪到了我的斜后方,明明早上才把它们推到了隔壁组,现在怎么看都是离我最近。我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秒,伸出手,等他把卷子给我。那人对上我的眼睛,朝我笑了笑,然后低头在卷子上写上名字,递了过来。我瞟到他用繁体字写下的名字:张天乐。早上五节课上完,前排几个老爱到后排聊天的女孩就过来了,几个人聚在一起,朝我搭话:“吴浩宇,你跟那个转学生认识呀?”我看了她们一眼,应付道:“算吧,小学同学。”“那你们熟吗?他怎么突然转来的?他好帅啊。”帅个屁。我下意识回头一看,后头那张桌子早就没了人。似乎是跟这三个字过不去似的,我又默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味同嚼蜡。张天乐。我记得他,我当然记得他。小学时他是我的死对头,当初打架被他用尺子在背上划了一道,到现在还有一条长疤,在班里我们永远是坐对角线,老师家长全都拿我们没办法,可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老是要跟他起冲突,总之谁都看谁不顺眼,久了便成了一种敌对关系,一直持续到三年级。后来学上着上着就突然没了他这个人,听说他去了香港念书,之后就再没了任何消息。现在长大了,对幼时的人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印象也是淡之又淡,更何况我对这个人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这辈子也没什么再交集的可能性。可现在他回来了,他转来我们学校,插来我们班,甚至就坐在我身后的位置上。这是个什么缘分?周一下午第一堂课是班会,照例被老班拿来当化学课,除了最开始张天乐被叫上讲台做了干巴巴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张天乐,很开心可以来到三班跟大家一起学习。”他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长得就还行吧,一笑起来,女孩们当着老班的面也低声尖叫,带头鼓了掌。他现在是个大高个,体格精健,肤色正常,我隐约记得他小时候是个煤球。张天乐很烦。他就坐在我后头,课间不睡觉就来找我说话。“哎吴浩宇,你还记不记得我?”“你在看什么?”“每天都要自习吗?”“你中午晚上都吃什么啊?”“哎你住哪啊?”……过了几天我才迟迟发现,每天逢到下午的自习课,张天乐八成会失了踪影,放了学到晚自习开始之间的一个半小时,他也不知去了哪里。零零散散听了些同学间传播开的消息,我才知道张天乐竟然是加入了学校的田径队。学校每年招新都要招不少体育特长生,在本省中学体育竞技方面,能排得上前几名。体育生大都来自区队市队省队,个个能力放在校园里都是拔尖的,而张天乐从外省转来,刚报到没几天就空降校田径队,一不是找的关系,因为体育生加分这事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二是能力不达标的校队也不可能要他,想来恐怕是张天乐能力超群,田径队主动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小学时体育好不好我是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打人倒是很疼。那时候张天乐是刺头,淘气挑事,爱出风头,如今转来班里都一个多星期了,没什么动静,低调得很。这天中午放学,我去小卖部领桶装水。高三新换的教学楼,每两层才有接水点,我们班在四楼,刚好没有水站,班里同学日常接水得上下跑,不到一个月就集体嫌麻烦,集班费在教室里添置了一个饮水机,我们班这么一搞,陆续也有了些效仿的班级,于是级组决定干脆统一订水,新桶和空桶都统一存放在校内小卖部后头的仓库里,需要的时候各个班派人去领就是了。我领了两桶水,刚从小卖部出来,远远就看见张天乐在球场打球,他自己占了个半场,加上他的,操场里八个球场就都满了,场外走来四个人,自然而然地要往张天乐的半场进,我眼看不对劲,放下水也往操场走。他们争执了几句,其中一人推了张天乐一把,张天乐把球往地上一摔,上前一步揪住那人的领子,举起拳头就要挥上去。我把张天乐的手一抓,却是对着对方说:“干嘛呢,大蛇。”“跩什么跩,港澳生了不起。”“你他妈再说!”张天乐边说边又气势汹汹地要冲上前,我把他拽住,继续对大蛇说:“我们散了,大蛇,你们打你们的。”说完我看了张天乐一眼,“跟我去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