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湘重新回去邮电局,写完了信,便坐在大厅等着梁远洲回来。
就在她无所事事闲得长毛的时候,门口进来两个衣着破旧的庄稼汉,瞧一老一少模样,面相憨厚,眉眼相似,像是父子两。
父子两人动作拘谨,站在大厅望了一圈,正巧和姜湘好奇望过来的眼神对视。
年轻小伙脸色微红,上前问姜湘:“同、同志,请问在哪里寄信呢?”
姜湘随手指了指右边的那一窗口:“诺,就在那呢。”
年轻小伙连声道谢,然后拉着老汉一块去了寄信的窗口,大概是他们提前写好了信,不需要另外买信纸,依着办事人员的指导买了信封和邮票,不一会儿便寄好了信。
姜湘瞄了一眼他们身上的穿着,衣服料子像是更生布,裤脚、膝盖、手肘和袖口都打了一块补丁,看样子生活条件不怎么好。
那父子两一边离开一边低声交谈,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路过姜湘的时候,姜湘多少听见了几句。
“太爷爷就知道折腾咱们家,非要吃细粮,还得咱们大老远跟老乡寄信,厚脸皮开口跟人借。”年轻小伙似乎有些意见。
老汉敲他一脑袋,“那是你太爷爷,说话注意点!”
年轻小伙没再吭声,似乎不大服气。
老汉低声:“你也知道你太爷爷年纪大了,人老了想吃点精细的怎么了?他年轻时逃荒,为了活,连榆树皮观音土都吃过!人医生都说老人家肠胃年轻时受过罪——”
“爹,观音土那玩意儿也能吃?不是会死人吗?”
“你以为愿意吃?那时到处都是逃荒的,不吃立刻死,吃了还能多熬几天,换成你,你吃不吃?”
“……”
后面再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姜湘已然听不清了。
她抬起头,目光茫然,望着那陌生的父子两离开邮电局,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她不知为何怔楞许久,再度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在信纸上鬼使神差写下了一连串年份,1958年,1959年,1960年。
姜湘盯着这三年,心想历史上的这三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她的现代记忆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一丁点用都没有!
她懊恼地敲了下脑袋,干脆不想了,把鬼使神差写下来三个年份的信纸撕掉,直接提笔,给李支书提了一件事。
红河湾大队地处偏僻,周边几乎全是大大小小的山林,她记得有一片山,山上长满了榆钱树。
春天的时候榆树叶子嫩得很,可以生吃,捋一把叶子,扔嘴里嫩嫩的,甜甜的,村里的小孩儿都爱吃。
当然,眼下是冬季,指望吃新鲜的榆钱叶子是没戏了。
但榆树皮可以剥下来,把最外层的粗皮去掉,再放太阳底下晒干,或者放灶台边上烤干,然后把成堆的榆树皮塞石碾上,来回反复碾,碾下来的细粉就是榆树皮面粉了。
榆树皮面粉掺着其他杂面,也能吃,能填饱肚子呢。
写完这件事,姜湘顿了顿,忽然觉得不对劲,倘若剥掉榆树皮,那树熬不过这个冬天就要死了,来年开春,新鲜的榆钱叶子都没得吃了。
她这个建议似乎是有点缺德……
姜湘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写这个离谱的建议,正想着要不要把这张信纸撕掉时,梁远洲回来了。
梁远洲满载而归,拎着麻袋,里面一罐麦乳精,一条大前门,还有两包沉甸甸的红糖。
“我没说要买红糖呀。”姜湘纳闷。
梁远洲道:“红糖是好东西,大人小孩儿都喜欢,你买了寄过去准没错!”
姜湘心想也是,既然是还恩情,不差这两包红糖。她把手里的信纸放一边,先帮着梁远洲一块把东西全部包严实了,然后去办事窗口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