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究竟是什么,让这一切看起来总有那么一些若有似无的奇怪?她终于放下茶盏,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对欧阳泺道:“对不住了。”欧阳泺转过身去,闷声道:“没事,暂时还死不了。”余景洛道:“夫人莫见怪,我这个妹妹,脾气有些倔。”丽夫人道:“不打紧,若是我的兄长为了别人伤成这样,我也会很生气的。”欧阳泺转过身来,愤愤道:“谁生气了?”说完,也不多言,端起水盆就走了。余景洛苦笑,两人目送她离开。丽夫人道:“你救了我一命,可以加些利钱了。”余景洛笑道:“不必。我救你,只不过是不想再费精神去找别的买家。”丽夫人轻笑出声,神色舒展,心情似乎变得好了许多——她虽然常常笑,但是却并不开心。有些人的不开心,是连笑都无法掩饰的。余景洛道:“我原本以为,昨天晚上,咱们可以做成第一笔买卖。”黑夜和梦,往往能掩盖一切;任何一个被幻梦逼迫得连续七天不敢合眼的人,本来都不应该再有秘密。何况,他还驭使小翠化成了长青的样子。面对自己所杀之人,人们或者因为得意,或者因为羞愧和恐惧,岂非都更难隐藏一些?但是彩霞却在最后关头发现了这个陷阱,不仅自己从陷阱里跳了出去,还让别人跳进了她的陷阱。狐假虎威,待在老虎身边的狐狸,何其狡猾和机敏!丽夫人道:“好在我们也并非全无收获,我们至少已经知道,猝死蛊确实是彩霞种在长青身上的。”余景洛点道:“而那蛊原本应该是给你准备的。”丽夫人嘴角略抽,道:“嗯。所以长青,究竟因为什么成了替罪羊?”余景洛道:“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至少都是临时起意。此事暂且不谈,咱们说说彩霞背后那个主使之人。”丽夫人疑惑道:“主使之人?”余景洛看着她,轻笑出声,道:“夫人何必再装?你心里,岂非已经认定一人?”丽夫人轻咳一声,转了一下眼睛。余景洛道:“但是,你错了。”“我错了?”“我敢肯定,一定不是她。”丽夫人却突然变得有些激动,道:“除了她,还能有谁?”余景洛却慢慢说道:“杀人毕竟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所以,一般来说,刀会将这个罪名推给手,手会推给胳膊,胳膊会推给脑子。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你觉得红铃做不了那个脑子?”余景洛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彩霞逃走之前,最后做了什么事情?”“刺杀我。”“再之前呢?”“讨饶。”“再之前呢?”不待她回答,他继续说道:“骗你现身。”丽夫人沉默,她有些懊恼,这么简单的招数,自己怎么就全无防备,差点酿成大祸。余景洛却并无奚落她的意思,道:“夫人能成为这大雁城府衙当家主母,肯定并非轻言轻信之人。彩霞之所以成功,全因为,她太了解你。她知道你心里所想,也知道你一定很想印证自己的揣测,答案呼之欲出,你怎么可能不欣喜若狂,又怎么还能顾得上防备?”丽夫人无言。死敌,通常却比至交更了解你。余景洛道:“这些都没有什么,人之共性而已。真正的问题是,她彼时惊惶交错,为何突然发现自己中了圈套?”一切的转折点,似乎就在于一句话。——圣主让我告诉你,她对不起你。余景洛说完这句话,彩霞闭上了眼睛,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丽夫人心中疑虑,从暗处走出,她才将眼睛睁开。他们以为她已经虚脱,而她只是在等待。余景洛道:“一定是这句话出了问题。”丽夫人不答。余景洛只得继续道:“在彩霞心里,并不觉得红铃对她有何亏欠。”丽夫人冷哼道:“所以呢?”余景洛道:“若红铃真是幕后主使,彩霞就是给她背黑锅,怎么可能觉得对方对自己一点亏欠都没有?”即便作为主人的红铃觉得理所当然,彩霞自己却绝对不可能做得到心无寸芥。这也是人之常情。丽夫人脸色却瞬间变得很不好看,道:“你错了。”“哦?”“问题确实出在这句话上;但是却不是你想的那般。”“请夫人明示。”“只因为,这是一句红铃绝对不会说的话。”丽夫人已然清冷无比,咬牙切齿道:“圣主红铃,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她就是蛊族民众毋庸置疑的神祗,她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人的事情,又哪里会对人心怀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