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怒瞪一眼,道:“圣主说的是。”欧阳泺轻轻松了一口气。红铃转向她,道:“总之,你总算救了我一命。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叫什么名字?”红铃又问一次。“欧阳泺。”“哪个泺?”“水旁加一个快乐的乐字。”红铃道:“泺,砂砾,坎坷之意,这个名字不大好。你要换个名字吗?”欧阳泺劫后余生,脑袋有些懵,随口问道:“换个什么名字?”红铃竟细思一阵,道:“去掉水旁,单一个乐字如何?一生喜乐,无病无灾。”作为圣主,给人赐名应该是工作之一;但是此语一出,就像一杯热水,在这数九寒冬里,令欧阳泺心头一暖。彩霞又咋呼起来,道:“圣主赐名,还不磕头拜谢。”欧阳泺暗叹口气,红铃冷道:“彩霞,别忘了分寸。”声音不大,威仪十足,瞬时变成大雁城街上那个招摇过市的蛊王宿主。彩霞吓得全身一抖,再也不敢多言多语了。欧阳泺心道:看起来,这彩霞刁蛮霸道,心里倒是真把红铃当作圣主的。红铃却又温声来问:“如何?”欧阳泺忙行礼道:“多谢圣主,但是小女名字乃家母所取,不宜改动。”红铃愣住片刻,眼中羡慕稍纵即逝,道:“既然是母亲所取,确实不改为妙。”众人出了迷阵,红铃带着一群人,正欲离去,却又回头叮嘱:“在蛊族,不可直呼我的名讳,会有人找你麻烦。”欧阳泺恭敬行礼:“多谢圣主提点。我记住了。”红铃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彩霞往后狐疑地看了几眼,虽不甘愿,却也只能作罢。等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路尽头,余景洛不知从何处突然跃出,脚步未定,压抑的狂怒劈头盖脸:“不是让你别跑,怎么会跑进迷阵里去了?还跟红铃撞上了,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太长了?”瞬时把欧阳泺吼得一愣,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她的精神本就到了强弩之末,心头万千恐惧委屈滔滔而来,眼泪如雨般滚滚而出,边哭边道:“余景洛,你怎么才来……”这一声,直唤得余景洛心头酸痛无比,多少怒火都已烟消云散,将她紧紧抱紧怀里,却连自己都未发现,身体也已颤抖得不成样子。谁也不会知道,当他急匆匆赶到迷阵前,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那个人影,心里有多么的慌张;在无望的寻找和等待中,他产生了多少可怕的推测;见到她时,他有多少怒火,便有多少狂喜,便有多少绝望。好在,她终于已在他的怀中。于是,他颤声说道:“我们走,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欧阳泺仍饮啜不已,未曾发现,余景洛的眼神从刚才开始,已变得十分复杂……一个时辰前。余景洛向前方黑影掠去,武杀者在追击敌人或者在躲避追击之时,均会习惯性留些余地,以作变故之用。但是,他没有;他必须全力去追,冥冥之中他已经知道,那人肯定已然猜到自己正在找她,失去这次机会,等到下一次,恐怕得是猴年马月。他已然等不起。黑衣蒙面的女人,她腰间配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软剑,和她对战,他有一些莫名的熟悉感。森林迷阵中刺杀欧阳泺的女剑客;大雁城茶楼,那个孤身走出的身影;莫留山中,操控欧阳宁的女人——她看到他,总会迫不及待地逃跑。这个人,就是桑姨。她逃跑,不是因为忌惮,而是因为他一定能认出她来。梁懿费尽心思斥巨资寻来这把软剑,将它送给了自己最信任的贴身女侍。桑姨带着这把剑,出现在他人生的每个转折口;最后,也用这把剑,挡住了向他头顶劈来的那一剑。这样的人,这样的剑,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多年苦练,桑姨的武杀术已难有人出其右;而余景洛年纪虽轻,却也经过十数年的苦心钻研,又加上本就很有天资,在她面前,竟也不显弱态。而正因为年轻,他的耐力和体力还更胜一筹。因此,半个时辰之后,桑姨见仍甩他不掉,只得停了下来——不惑之年,她知道,生命中大部分时候,除了面对,并无别种选择。余景洛落定在她身后。她脊背挺得笔直,眼睛直视前方,若有所思。他问候道:“桑姨,好久不见,你好吗?”桑姨粗暴打断:“不必如此客套,抓紧时间,有话直说吧。”年轻人的心中难免泛起酸楚,但只是略微,如今的他,永远不可能再那般脆弱敏感了。于是,他也不再遮掩,直接问出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我是不是我父亲的亲身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