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章沉默。
“昨夜之事,闹得动静太大,如今满朝文武谁不知你我会武,还与拂衣楼和康王案有所勾连。按照道理,三司早该来拿人审问,可至今却无一人上门。他们奉旨查案,堂堂正正,不上门总不至于是忌惮你父亲的权势。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得了令信,确认无需上门。”崔令宜道,“你觉得,我的推测有没有道理?”
良久,卫云章才道:“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
“什么?”
“我想起很多年以前,我们一家在春猎时被家主暗害,明知查案流程有纰漏,却不得不隐忍不发。”卫云章慢慢地说,“到最后,父亲得到了他想要的地位,我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那些曾阻挠过我们的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逐渐不见了。听起来很痛快,但其实,他们的罪名中,没有一项是与那年春猎有关的。那年春猎,究竟是从哪里飞来的一支箭扎伤了大哥,至今仍是一桩‘悬案’——无人再记得的‘悬案’。”
第124章第124章
御书房内。
“拂衣楼中,在京城留下的所有人员,卑职已全部清点完毕,请陛下过目。”纪空明半跪在地上,呈上一份名册,“京城中不愿归顺的共有三个,两个已被卑职清理,还有一个外逃,疑似去邕州投奔朱雀门门主了,想必不日此消息便会传遍拂衣楼的各大据点。卑职准备率人前往邕州捉拿,恳请陛下允准。”
大太监接过名册递给皇帝,皇帝随手翻了两页,合上,看着下面的纪空明,淡淡道:“处理不干净,就不必回来了。”
纪空明俯首:“陛下厚恩,卑职万不敢负。”
皇帝摆了摆手:“去吧。”
纪空明:“谢陛下!”
他又行了一礼,低着头躬身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快步走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天朗气清,雕栏玉砌,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而恢弘。
纪空明站在风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也只是他第三次进皇宫,却又要这么快地告别。
但是,他知道这一切是他必须经历的过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为了留在这里,他不惜当个小人——当然,他认为自己这叫做审时度势、知时识务。
他的叛心,早已有之。从听说楼主打算让卯十六接任下一任门主时就有了。
尽管拂衣楼里有四个门主,楼主没说是哪个门主,卯十六也未必能活到任务完成的时候,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威胁。
优胜劣汰,是拂衣楼里默认的规矩,他也是把上一任门主淘汰了,自己才坐上的这个位置。可是他没想到,楼主对卯十六的偏爱会如此明显,而这偏爱的结果又来得如此之快,令他心生不满。
但他没有选择最愚蠢的方法——打压后辈,而是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后辈是永远打压不完的,今天是卯十六,来日说不定就是巳十八,他迟早要被赶下门主之位,而他不愿意就此消亡,或是逐渐在沉寂中老去。
他并不喜欢拂衣楼,只不过是从小在这里长大,所以别无选择而已。而他现在也不得不开始幻想那个或许被无数人幻想过的问题:我能离开拂衣楼吗?如果能离开,我又能去做什么呢?
这些问题他默默地想了很久,直到他发现了卯十六背叛拂衣楼的真正原因。
那天她急匆匆地来找他拿药,状态很古怪,等她走后,他立刻派人跟过去,看看她到底要去干什么。而他一盘算那些被她带走的药,竟发现似乎可以制成去除拂衣楼纹印的药水。
这可真是奇怪,她身上有所谓的胎记,是为了假扮崔令宜,但她既然都跟卫云章在一起了,卫云章肯定早就知道她是个冒牌货,那还管那个胎记干什么?更何况,那个胎记又没什么危害,想什么时候去除都可以,何必搞得那么着急?
随后,派去跟踪的属下来报,说是卯十六在四夷馆陷入了昏迷,被卫云章带回家了。他听完正疑惑,属下又说,卫云章和卯十六离开后,还从四夷馆里出来了个女人,前来醉香楼找他。
女人姓尹,把自己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告诉了纪空明。
纪空明听完,思索半晌,让她把衣领拉下来,给他看看胎记。
尹娘子道:“师姐方才给我上了药水,胎记的颜色现在应该很淡了。”
纪空明挑眉:“那你师姐的胎记呢?上药又没什么危险,我怎么听说,她好像还晕过去了呢?”
尹娘子支支吾吾,没有正面回答。
纪空明便笑了。他想他已经明白了,于是不再逼尹娘子,只道:“既然卯十六让你来找我,那便是信任我,我总不好叫她失望。你放心吧,你在京城里把自己藏藏好,等楼主回来,我自会有交代。”
打发走了尹娘子,他站在窗边,只想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