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伦:“虽未画完,但已能瞧出几分憨态可掬的模样。画完后,可否给爹带回去观赏?”
崔令宜的眉头隐隐抽动。
之前暗藏卫府布局的狸奴扑蝶图都画完了,就差这一幅画着荒院小楼内部构造的新图了。小楼有两层,内部构造很清楚简洁,画起来也不麻烦,所以她将这个构造提炼为线条,画在了飞舞的蝶翅上。别说乍一看看不出来了,就算是仔细一看,也只能觉得这个蝴蝶翅膀的纹路似乎有点儿奇怪,正常人又怎么会想到,她画的是那座小楼呢!
她本来是想等最终成稿后再跟其他画一起交给纪空明的,没想到……唉,人算不如天算,之前只想着如果画个画还上锁,未免显得鬼鬼祟祟,加上“灯下黑”的道理,觉得自己越是坦荡,卫家人便越不会怀疑。但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不如当初就把没画完的画都收起来呢。
“四娘受了伤,近期大约都不会再动笔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画完呢。”崔令宜勉强笑了一下,插话道。
“那也不急,下次爹来看你的时候,再带走也不迟。”崔公看着卫云章,感叹道,“爹那里留的几幅画,还都是你之前在家里画的,这是你出嫁后的画,爹也留一幅,权当纪念吧。”
卫云章看向崔令宜,本以为她会答应,谁知她却站在崔伦背后,冲他摇了摇头。他虽疑惑不解,但还是道:“是这样的,爹,这幅画……嗯,暂且不能给您,因为……因为我觉得画得还不好,等以后有了满意的,我再专门给您画一幅。”
崔伦看了看手里的画,似乎有点儿可惜,还想说什么,便听画室门口响起瑞白的声音:“郎君,老爷回来了!”
崔令宜像得了救星一样,连忙走出:“父亲下朝了?”
看见屋里的崔令宜与崔伦,瑞白行了一礼,道:“崔公,夫人,老爷下朝后本是要去官署处理事务的,不过听说崔公来了,便先回来了。”
“卫相现在何处?”崔伦放下画纸,关切道。
“老爷还穿着朝服,现下更衣去了,小的先带崔公去会客厅坐会儿。”
卫云章道:“父亲快去吧,我先让碧螺她们把《宝珠集》包起来,方便您走的时候带上。”
崔伦离开后,崔令宜便跟着卫云章回到了卧房,把书房钥匙还给了他。
“方才你怎么忽然说起要带我爹去看画?我都没有准备。”崔令宜一边看他往枕头里塞钥匙,一边问道。
“我那不是怕你爹把我的诗稿翻出来,又要跟你论诗嘛。”卫云章泰然自若地回答。
……说的也是。她又把这茬给忘了。
他这回答天衣无缝,她一时间也摸不准是出自真心,还是找的借口。
“不过你为什么不把那张画送给你爹?”卫云章果然问起。
崔令宜淡定回答:“如你所言,我不太满意这张画。本来还在考虑丢掉的——之前画得那些近来也不太顺眼,也在考虑一起丢掉。”
这下总严谨了吧,算是给这些画未来的“消失”做好了铺
垫。
卫云章笑道:“你对自己要求真高。在我看来,其实已经画得很好了,更别说在你爹眼里,肯定画得更好。”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忽而一淡:“对了,你爹同我说,他之所以消息收到晚了,是因为你的弟弟昨日发烧,你的继母忙着照顾,无暇差人去书院报信。”
“哦……这样。”崔令宜没什么反应。
崔家虽然没卫家这么有钱,养的下人没卫家这么多,但是跑腿的下人总是还有好几个的,崔五郎的病也没重到一大家子人围着团团转的地步,赵氏不去报信,无非就是不想罢了。
不过崔令宜才懒得管呢。反正事成之后她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肯定会把这个家还给赵氏的——前提是她和卫云章能换回来。
“你不生气?”卫云章问。
“不生气。”崔令宜道,“你知道之前在外面我爹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把我当成了你,跟我说,他知道我们家的问题在哪,却没法改变,只希望……只希望三郎往后能好好待我。”她轻声说道。
崔伦虽时常在书院待着,父女真正相处的时间远没有三年,但每次相处的时候,他确实在把她当亲女儿关爱,只不过这份关爱,又要顾及赵氏的感受,他做得十分小心翼翼,以期保持她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但即使是这样一份不够热烈的亲情,也已经令崔令宜很是羡慕。从小到大,崔伦是第一个真心希望她过得好,还嘱托别人也要把她照顾好的人。只可惜,这是她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