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晚龄平静地步入书房,果然不是为了什么请安而来。他自觉地关合了门,阻断冷风,回身向褚景深不卑不亢地一礼,口呼万岁。褚景深挑眉。他一直不曾小觑、却依然被他小觑了的儿子第一次连一点惧色也不再挂于脸上,只是缓声开口,神色从容:“儿臣已经依言拿下欢喜宗,也请父皇兑现诺言,放太傅离都返乡。”——坠崖的失重感一如既往。许一盏怒目视他,却发现小太子披着一身凛寒的雪,肤色苍白,青黑的眼圈侧证着他根本没有早睡早起。鬼晓得昨晚又偷偷看了什么书。或许是在亲自撰写《如何气杀太傅》也不一定。太子身上是一派森寒的气息,唯独与她对上视线时,褚晚龄稍稍迟疑半晌,不自在地别过眼去。原来他俩不算单方面的冷战。许一盏悟了,是双向冷战。但他的气息很快变得温融,如从一片冷硬的荒石滩中揠苗助长地生出一朵可怜兮兮的小花。褚晚龄又递来一眼,乖巧的、温顺的、楚楚可怜的。许一盏深深地倒吸了口冷气。“——怎么,许爱卿,你本人也想返回梅川赋闲吗?”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200:18:35~2020-09-2301:2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歪比歪比歪比叭卜10瓶;一诺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偈语“臣。”许一盏茫然地在这对父子之间张望一眼,除却褚景深不虞的脸色,还依稀瞥见了褚晚龄微蹙的眉尖,和在她目光扫至的刹那绽出笑意的唇角。服了。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会变脸。眼见着许一盏左右为难,褚晚龄果然先一步服软,从袖中摸出一张薄纸,字句末尾摁了一个血红的手印——许一盏眸光微颤,仿佛从那篇行云流水的字迹中窥得了什么玄机。褚晚龄目光坦荡,平静地将那页纸摆在褚景深面前,又望向许一盏,微笑着道:“学生承诺过不会欺瞒太傅,所以如果太傅想听,也可以留下。”许一盏下意识退了半步,她的直觉像是狂轰滥炸的警告,暗示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恐怕会迫使她再次退步、再次屈服。可她实在好奇,褚晚龄到底是得知了什么消息,又是筹谋了什么计划,才会如此迫切地需要她远离华都。而这一次褚景深替她做了决定,皇帝陛下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还是留下吧,许爱卿。”得,那还纠结个屁。褚晚龄不置可否,只是手指点过那张纸上的落款,心平气和地道:“回父皇的话,前日夜间,华都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刺杀案。刺客为江湖出身,受害者是从四品学士方沅方大人。这张纸,是当场抓获的刺客签字画押认下的罪状,供您过目。”许一盏听至“当场抓获”一词,浑身一震,错愕地望向褚晚龄,后者背对着她,并无回应。——当场抓获?——卫至殷分明第二天还去了她府上,怎么可能当场抓获?即便是被捕,也不该是当场抓获吧?褚景深略略扫过罪状,目光停在其中的一行字上“未遂,为故人许轻舟所阻”,他又笑着问:“哦?故人?你是想暗示许轻舟身份不明,不能再留任朝廷?”“不。”褚晚龄眼睫低垂,轻描淡写地从袖中摸出第二件证物——一把锋利的匕首,上篆“临门喜”三字,“此物是那刺客主动呈上,他提出,另一枚刻着‘相见欢’的暗箭已被太傅收缴,若是情况属实,这两件证物足以证明刺客出身。”褚景深的眼神在见到匕首时便倏地一变,连许一盏都能察觉到他身上涌动的怒火,但褚晚龄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揭开答案:“——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四大门之一,欢喜宗。”欢喜宗并不以杀人的业务闻名,只是前宗主同样死在当年的混乱之中,为谋生路,欢喜宗也不能不接这些活计维持开销。因此除非格外留意江湖风声的人,几乎难以得知欢喜宗的“相见欢”和“临门喜”。相见欢至,说明你已被欢喜宗的刺客盯上;临门喜到,则是欢喜宗不遗余力的追杀宣告来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江湖的?”褚晚龄似乎看不出褚景深暗潮汹涌的怒意,他依然极为平静,甚至更加大胆地对上褚景深的视线,低声道:“因为您在寻找恭王独子,儿臣希望为您分忧。”许一盏:完了完了完了,一晚上见完了父慈子孝和皇室秘辛,活不了了活不了了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