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莲的声音方从林中传来:“殿下,有马蹄声。”褚晚龄垂眼起身:“那便动身吧。”“殿下。”释莲的声音明显有些为难,紧接着他说,“是太傅,他已到了。”褚晚龄:“”应着释莲刚落的话音,一道雪影从层层林中倏地穿出,破开秋风,直从数尺高的小崖上一跃而下。许一盏勒缰吁声,身下的名马险险在即将踏上褚晚龄的小身板时一个后仰,许一盏也脱开马镫,映着褚晚龄惊惧的眸光轻快落地。没等褚晚龄开口,许一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再没顾及所谓的君臣有别,恶狠狠地道:“你再瞎跑试试?!”褚晚龄:“学生不曾”许一盏的眼睛瞪得堪比铜铃,褚晚龄只得眨了眨眼,改口道:“学生知错了。”“你知错个屁——!”许一盏猛地扳过他身子,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巴掌落在褚晚龄的臀上。褚晚龄脑子一空,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带着许一盏的掌风,抽得他屁股生疼。“你知不知道你停在哪?!——这是他妈的猛禽区,你是想喂熊还是想喂老虎?”许一盏浑然未觉他的僵硬,一眼看见他满身的鲜血,更觉触目惊心,雨点似的巴掌次第落下,一掌更比一掌急,“你找死、你找死还不如让我一马蹄子踩死你!”褚晚龄憋了好半天,才找回点理智,忙道:“太傅、太傅,有暗卫”许一盏稍稍顿了片刻,勉强忍着怒气,猛地回头过去,喝道:“谁敢出去嚼太子的舌根,我听见一个弄死一个!”安静的树林又动了动,一干暗卫在静默中默念了一声“是”。他俩的马都松了马缰,自觉在一旁饮水解渴。虽然意识到了太子的尊严,但许一盏的怒火犹未消弭,褚晚龄略略侧头,见到她右脸被树枝擦伤的一道血痕,可见她来路上有多匆忙。褚晚龄甚至能想象他的太傅,一路挥开枝叶,满脸都是腾腾杀气,见者无不退散,不敢造次。褚晚龄忍俊不禁地道:“太傅,回去再训导学生好不好?”许一盏勉强松开手臂,让他站好,拉着他的血衣问:“这些血是怎么回事?听说你猎了一只鹿,但怎么会沾这么多血?”“”褚晚龄的笑容依然滴水不漏,“学生不擅弓箭,就用随身的剑割喉了。”许一盏默了片刻,盯着他的脸,道:“脸也沾上了?”“没洗干净吗?”“洗干净了。”许一盏注视着娇娇太子那双依旧含笑的桃花眼,“都搓红了。”褚晚龄笑着,没有应声。许一盏留意到他依然颤抖着的手,回想起方才见到的那只死鹿,只凭褚晚龄的武功必然不可能和它贴脸搏斗,但褚晚龄身上沾了血,想来他的确动了手。太子并非好大喜功之人,也鲜有杀心,会亲自动手,多半是皇帝授意了。许一盏拉过他一直松握着的右手,不着痕迹地握住褚晚龄伶仃的手腕。温柔的暖意就此覆上他的脉门,褚晚龄能察觉到许一盏长了薄茧的指腹正搭在他的脉门——奈何早慧如他,也无法对心跳作假。不知道是因为鹿,还是因为太傅,他的心跳快极了。莽撞又冲动,像是即将迸出他的胸腔。“殿下,”许一盏叹了一声,牵住他冰凉的手指,低声道,“没事了。臣找到你了。”☆、首日众所周知,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生为皇储,并无他路。他握过胞妹的手,重重深宫中,他们必须相依为命,晚真便看着他,道是皇兄真好,皇兄要永远对我好;他握过母后的手,在青灯古佛前,母后说,这江山社稷,你要陪你父皇守住;他握过顾长淮的手,彼时顾长淮笑眼弯弯,而他承诺,会以大皖山河,酬太师倾囊相授。而今许一盏握着他的手,只轻轻说,“臣找到你了。”-“陛下要您杀鹿?皇后娘娘礼佛,您都跟着吃素,陛下却要您杀生?”“父皇他,”褚晚龄不敢说实话,踌躇许久才道,“或许是想让学生立威,以免大臣们一直看轻东宫。”许一盏十分不解:“让臣帮您杀几个不听话的老家伙岂不是更能立威?”褚晚龄:“???”他犹疑片刻,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能道:“物极则反,学生还没能找到两全的办法。”许一盏注视他良久,站起身来,褚晚龄下意识抬头望她,发觉日头渐西,树翳烙进她的眸里,澄澈的光芒稀碎,却依然绽开无数轻狂的锐意。“两全的办法虽然不是很想承认,”许一盏拂开因为薄汗而贴在她侧颊的发丝,柳眉之下的一双眼眸尽是无可奈何的宠溺,“但臣现下的确不太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