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万没想到,分别多年,两个人竟如此猝不及防地相遇了,他们注视着彼此,均是沉默不语。良久后,林深先开了口,沉声道:“姚鹿?”姚鹿没有说话,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林深心头霎时涌起千言万语,又悉数沉了下去,而后问:“你来这……做什么?”姚鹿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一脸手足无措,似乎在想该怎么说,林深见状,眉头拧了起来,不耐烦地等他给一个合理解释。“我,我来,坐电梯。”姚鹿结结巴巴道。林深当即一愣,而后笑了笑,逐字道:“哈?坐、电、梯?”“我,我刚下飞机。”姚鹿心虚地说,“坐机场大巴回来,下错车……”林深抬起手,修长的手上戴着皮手套,揉了揉额头,揶揄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不是在前进路的团结小区吗?你下错车?错到和平路?”姚鹿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继而低头,右脚轻轻搓着地面。林深瞥了眼他脚下,暧昧地问:“多年未见,你这是想我了吧?嗯?所以来这里看看,能不能碰上我?”“我没有。”姚鹿低着头,小声说。“嗯?没有什么?”“没有想到,能碰上你。”林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说:“那就是说,你的确是想我了,所以来这里看看,但没有想到能碰上我?”姚鹿马上抬头,注视林深,抿着唇,似乎看出了林深眼中的嘲讽,短暂的沉默后,很快镇定下来,换了一副冷淡平静的样子。“你想多了!”他漠然道,“我只是几年未回,抱着……怀旧的心态,来这里故地重游罢了。”这话令林深登时心里一抽,须臾间,那些如烟往事的碎片再一次涌了出来,他无法自控地心生出恨意,眼前的这个人,当初那般对自己,现在竟朝他说是来怀旧?“怀旧?怀得什么旧?”林深冷冷嘲道,“这里又有你的什么旧?”姚鹿先是一僵,而后小声道:“林深,别这样说话,你我同学一场,上学那会还都不懂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何必还要记恨到现在?”听到这话,林深恨意更浓,当即反驳道:“不懂事?好吧,你非要这样说,我也不跟你计较。不过你说我记恨到现在?姚鹿,你是高估了你自己?还是低估了我这个人?”姚鹿刹那就静了,而后忽然拉起行李箱,说:“我得回家了,我爸妈还在家等我,我先走了。”见姚鹿要走,林深倏然又后悔了。多年不见,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了,孰料见到姚鹿那一刻,他的情绪瞬间就变得无法自控,恨意也好,冷漠也罢,无论哪种,俱是来自于埋在心底深处的那些回忆,此时眼看人就要走了,他们还什么都没说,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里,林深马上喊道:“等等。”姚鹿脚下顿住,林深想了想,平复一下情绪,柔声道:“先别着急走,老同学好不容易碰上,聊会好吗?”姚鹿转身,看着林深,小声问:“聊什么?”“随便聊聊。”林深轻声说,“聊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我还行。”“你大学毕业后一直留在杭城吗?”“嗯。”“哪个公司?做什么工作?”“杭城拓信电气,做会计。”姚鹿如是答道,短暂一停顿后,又补充道:“我们公司很大,财务部有很多会计,我主要负责做物料分析。”林深点点头,会计这职业他只粗略了解,不过拓新电气还是听说过的,知名上市企业,想来财务部门应当很是庞大,姚鹿能在其中立足,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于是客气地夸了句“不错”。“你呢?做什么?”姚鹿问。“我?”林深笑道:“我开了个小公司,自己做点小买卖。”“什么买卖?”姚鹿又问。“唔……”林深想了想,答道:“压马路吧。”“压马路?”姚鹿迷惑地看他,不解地问:“这是什么工作?”“跟你开玩笑呢!”林深笑道,“我做基建的,大部分活都是修马路。今天挖开,电力过来弄弄,明天我给埋回去,后天又挖开,供暖过来弄弄,大后天我再帮着埋回去,大大后天挖开……”“行,行了。”姚鹿打断了他,说:“我明白了。”林深瞥了姚鹿一眼,想到自己垃圾二本毕业,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眼前这位却是杭大高材生,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而这一切皆拜此人所赐,不禁再次心生怨气。“怎么?是不是觉得特像包工头?”“没有!我没这个意思。”姚鹿忙道,“你这个职业很好,是,是……”他是了半晌,似乎在措辞,末了,忽然说:“是整个城市的后勤保障,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