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的嘴咬住拿着刀的老院长,十字烟起,獠牙一亮,老院长发出疼痛的叫喊声,那手腕被咬断,如同皮球一般掉落到地上。老院长从高台上后仰着摔落,一下坠入了蓄势待发的工人群中。新生儿重新躺回台子上的摇篮中,额头上的十字烟化为圣水,缓慢地从孩童纯洁无暇的笑容中流淌而下。黑水流淌,水库中的冰水也流淌。符与冰走向水库旁的时候,水库里的火已经烧成了一个圈,且爬上了墙壁,大有越烧越燎原的事态。符与冰捡起水库旁倒扣的笔记本,合起来,揣入手中。看向冰水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才有了几分柔情。他拉动起岸边扣着的锁链往上拉扯。这锁链的另一端,扣着他最爱的人。拉动这锁链的时候,背后亮起无数火光,天花板上已经有石块开始掉落,人们或是挣扎于铁器打砸中,或是尖叫着跑向门外。锁链沉重,符与冰拉动着水下人,却也像是拉动着九年的岁月。他和阿姐的九年岁月。掩埋在废墟之下的那些人们的九年岁月。赵戈的身影浮起的时候,眼上的绷带全然是血色,她茫然地沉浮在水中,像是在惩罚着自己。她缓慢地朝符与冰看来,每一个动作都响在了他的心中。“符与冰…”哪怕是隔着绷带,她也是认出了他。“我赌赢了…”虽然是一个赢字,可符与冰从赵戈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色,他伸出手,轻柔地抹开赵戈脸上的水,声音也跟着轻下。“阿姐…为什么要把自己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仿佛每次心疼的就只有他。“我…”赵戈隔着绷带看向他。“其实大鬼的阳面永远都出不来了,因为赵刚的愿望…都是我…”她说得断断续续,但符与冰却能明白她所有的意思,符与冰伸出手摘下她眼上的绷带,血一下从赵戈的左眼流淌而下。赵戈看着符与冰,正如九年前的符与冰在冰水池中张望向岸上的她。“阿姐不必思虑这么多,大鬼永远活着,人心在,大鬼就在,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符与冰伸出手,轻柔地抹开赵戈眼下的血。身后不断响起穹顶炸裂的声音,就连地面都开始摇晃起来,冰水涌动的声音中,符与冰朝赵戈伸出手,说话的声音比他任何一次念诵的声音都要真诚。声音和九年前赵戈的声音重叠。她对着岸下的他说。“抓住我的手。”他便也对着她说。“抓住我的手。”当赵戈的手搭上他的手后,符与冰的笑在火和冰中扬起。因为他知道,这一次,阿姐永远不会再放开他的手。她不会放开,他更不会放开,就如那白昼和黑夜一般,跨过了九年的岁月,跨过了大鬼身体里呜咽的悲恸,终于跨上了岸,画上了句点。冰砍断赵戈身上的锁链,符与冰拉着她越过火光往外走,符与冰的手里拿着笔记本,赵戈的另一只手里拿着油纸伞。水滴了一路,血滴了一路,但黑水却永远被掩埋在燃烧的酒水里。往外跑,火光的炸裂声响了一路,且越来越响,穹顶也越来越塌陷。钢筋抵挡不住砖块的陷落,最后被火砸下了脊椎,水库由上往下陷落,酒水吐出烛火,一下探出水库般大的火舌,舔向整个天地。水库被炸起,火光被炸起,玻璃被炸起,天际的夜色也被炸起。符与冰和赵戈跑到深林的溪水旁,再往上坡跑,一直跑到半山腰能看到对面火光的地方。一下火光大盛,舔舐开天色,赵戈撑起伞,灰烬如同柳絮一样砸在了伞面上,再如同冰渣子一样掉在了地上。火光劈开了天,让黑夜刹那间亮如白昼。伞面之下,符与冰和赵戈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他们都知道,这九年的夜色,终究被烧成了白昼。而从今往后的无数个白昼和夜晚,他们会在阴面和阳面的捆绑下永不分离。“天亮了。”赵戈望向被火烧红的天际。“是啊…”符与冰笑起来。“天亮了。”符与冰和赵戈紧握彼此的手,如同紧握住彼此的日夜。亮眼的白昼切开后是无止尽的黑夜,黑夜将他们包裹在一起,再托举回盛大的白日。《白切黑》后记夏日的时候穿长袍,冬日时也穿长袍,穿到‘小超市’的老板娘成了退休的老太太,穿到老侯出狱开了店。岁月往后推移,路上的行人都在变老,只有符与冰和赵戈一直没有变老。他们被岁月托举在阴面和阳面之间,离开了教堂和道观,游走于人间,游走于这方天地的光和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