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黑夜里,就没必要为自己找借口。错的就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没有她,赵刚行走在白日的时候就不会是一脸疲倦。不必穿着工服,在尘灰扬起的工厂里弯腰、流汗,被骂,再背着她跑在各种医院里往来。也不必对着所有的医生弯腰,祈求般的说着好话。如果说她运气不好,那么谁来体谅赵刚。她就是赵刚的厄运,是他的阴面。白日里,赵刚不该弯腰捶背。他该是昂首挺胸的,精神抖擞的,一身挺直的。想到这些,赵戈看向符与冰。“你说形式不重要,说善恶不绝对,那你说我到底是善、还是恶?”符与冰看着赵戈,声音放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善恶由旁人说,由世间看不见的法则定,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阿姐是我在人间游荡的勇气。”赵戈愣着盯向符与冰。勇气。她最缺乏的就是这两个字。‘勇气’。像是定海神针一样,把人的精神气定在天地间的勇气。让她做什么事都不用迟疑的勇气。赵戈突然明白起符与冰眼中的那层冰是什么。是无法撼动的勇气。是定在人间的主心骨。是足以顶天立地的精神气。也是一种诱惑。明明已经天亮,但符与冰的眼神却像是夜色一样。诱惑着让人想要探寻。想拨开冰雾看看那以后更多的东西。心里某处好像开始沸腾起来,一切混杂的概念、非概念都被煮进了水里。煮进了仲夏的水里。径直把仲夏的白日煮得和黑夜一样绵绸。风透过门吹进来,把桌上的宣纸吹得翘起一个边角,周围很安静。屋檐上的摇铃晃动,脚步声沿着墙角涨潮,逐渐靠近道观。符与冰抬眼看向赵戈,勾起唇角。“阿姐,我没骗你,我说会有人来找你。”他站起身,从腰后慢悠悠地摘下倒挂的十字短剑。“只不过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来了。”赵戈也跟着站起身,癞皮大爷机警地躲到起居室内。她拎起墙角倚靠着的油纸伞。正要撕开伞面,却被符与冰喊住。他朝赵戈伸出手。“阿姐,道观修缮起来不易,我们换个地方。”赵戈盯着符与冰朝她摊开的手心,愣了愣,最后还是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上。一握起来,符与冰手上的冰气就从她的手腕往上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跑起来。一往外跑,那些藏在墙角的脚步声就错落着跟上来。人数显然不是几个。而是一群。沿着石子路跑出栅栏区,跑到接连着九中的街道。“小超市”的老板娘正好在门口理货,看到门口这么一群黑压压的人群后,手上的箱子直接倒在了地上,张大了嘴叫赵戈的名字。老板娘的声音被风声掩埋。符与冰拉着赵戈跑到九中东边、居民区的巷子里。巷子越深,人影就越稀少,背后的脚步声也就越清晰。符与冰拉着赵戈爬上了巷子转弯处的钉子楼。楼房破旧,一共有两层,墙破得露出水泥里的钢筋,墙面上都是脚印儿。一走动,生锈的楼梯直晃。站到最顶层,耳旁奔跑的风声终于停下。那些人没有跟上来,而是围在了钉子楼下。人群抬起头往上看,赵戈也低下头看向他们。黑压压的一群,全穿着深色的工服。他们的正中央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三四十岁,言谈举止里甚至还有些儒雅。他摘下眼镜笑起来。“赵道长何必站得那么高,我只是带着一群兄弟来请你。”这话落下,巷子口开来三四辆轿车,堵在了钉子楼下。男人重新把眼镜戴回去。“为了来接道长,我专门把车子打扫了一遍,还请道长领情。”赵戈看着楼下的人群皱起眉,而身旁的符与冰仿佛毫不在意。他从衣服里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十字短剑的剑鞘花纹。符与冰注意到赵戈看向他的眼神,朝她笑起来。“阿姐别怕。”“我”一时间被他的笑晃了眼。“没事。”他笑得更甚。“阿姐也不用动手。”楼底下的人见没有响应,显然开始不耐烦,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沉声嘟囔起脏话。厂长抬头往上看,用手敲了几下自己的眼镜。“道长,我再给您一分钟,要是你还是不愿意竖着下来,我只能请您横着下来了。”“一分钟。”符与冰神色平淡,抽出十字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