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仿若他现在就没了痛觉一样。赵戈看向符与冰。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现在不疼了。”符与冰笑着。“日子是熬过来了,如果我还是那个怕疼的小孩儿,怎么可能熬得过这九年,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再次站到阿姐面前。”赵戈看着他,眼神紧缩。不知道为什么,符与冰的每句话都按压在她的心上。一按就是一阵酸疼。正是因为跟他一起经历过,才知道他这些话的分量。“阿姐,我上次跟你说过,那些日子我是靠着念想熬过来的”符与冰看向赵戈。“一开始我的念想很简单,就是想活着再见到你。”“后来越长大,人世间的罪罚都往身上砸,念想着念想着就变了味,镀上了欲望。”符与冰身体前倾,眼神认真。“但我绝不是因为被鬼迷了心、眼里只有欲望,我真的想再见到你。”“我只是想来到你身边,像你九年前朝我伸出手那样,我一直记着你说的那句话,你说你要护我”十字架随着戒指链晃动。符与冰的眼中笼起一阵冰气,眼神深沉。“能不能给我个守在你身边的机会换我来护你。”他朝赵戈伸出手,恰如赵戈九年前朝他伸出手一样。那时赵戈语气坚定,仿若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神。能为一个陌生的孩童拼了命。第章白有些话是能杀死人的。符与冰的话像刀一样割,杀的人眼眶泛红。不可能不为之触动。一晚上,赵戈和他坐在木桌的两侧聊着,把天光聊亮。他说时她听,她说时他屏息。赵戈头次觉得符与冰其实很成熟。冰气包裹的眼神后,是让人心疼的成熟。以往他总是笑着,说着些浮沉的话,说什么欲望和罪罚,看起来玩弄人间。但其实拨开那些表面的雾气,坚冰早就定在了天地间,不为旁人所动摇。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见解。对生活、对大鬼、对父母,对往后的人生。对耶稣和撒旦。“阿姐,我现在念咒基本上念不了圣经上的词,十字架也只能倒挂着,因为鬼已经长在了骸骨里,念那些词,与其说是驱鬼,不如说是在驱我。”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坦然得像是思考了很久。“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异类,希望和绝望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这世界上不可能有纯粹的善和恶,在一定的情况下,善会变成恶,恶也有可能变成善。”“圣经的词教导我们在人间奋斗的勇气,向往神圣、纯净、善良和正义。但人有阳面,就必定会有阴面,会有卑鄙、自私、欲望和邪恶。有的时候,有些深陷泥潭的人们反而需要黑暗,在无尽的甬道里,他们才可能有在人间游荡的勇气。”“耶稣和撒旦只不过是两个词汇,善和恶也只不过是两个词,有的时候没必要思考这些。”他语气平淡。“我不在乎形式。”符与冰说这些话的时候,让赵戈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笃定的灵魂。话语如坚冰,扎入地底的根基。这九年走来,虽然疼痛,但是眼前的符与冰并不迷茫。反而越长越坚定,越长越坚韧。由是人心才能吞下鬼。因为人心不畏惧黑暗,也向往光明。天亮起时,赵戈盯着符与冰的眼睛,觉得有些恍然。和他相比,她这九年简直过得浑浑噩噩。过得懦弱,却要佯装坚强。符与冰是被鬼关在了阴面,而她是被无尽的白昼包裹。白昼切开后,却是苍凉。赵戈会想着赵刚到底去了哪儿,会想为什么倒霉的总是自己,会想为什么总有人那么不幸运。省吃俭用,等着人,找着人,缅怀着人。看着道观里偶尔来往的顾客,触目惊心着,共感着。大多数人都很苍凉,看起来走在白昼中,眼中却是对白日的厌倦。白日过长,过热,过于让人浮躁。似乎只有到了夜晚的时候,一直跳动着、焦躁的情绪才会逐渐安定,甚至会阴涩地开始想象。想象自己在黑暗的角落里变成鬼。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不需要佯装坚强,卸下身上所有的枷锁。想象自己游荡在迷幻的甬道里,拥抱那些恶念。承认自己的卑鄙、自私、欲望和邪恶。拥抱那些不足,不完美,疼痛和伤痕。承认自己的不完美。承认她自己就是赵刚的累赘。书上总说‘不怪你’‘有客观原因’。但其实很多时候是‘总有我的错’‘我不可被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