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佳城先把电话给挂了。
随后,他坐在李承希的座位上,给秘书晏舒打电话:“小晏,你给观山打个电话,让人帮我把床头的安眠药锁在保险柜里,我走得时候太匆忙,忘记了。哦,还有——”
李承希看见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请让李律师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次日清晨,秦臻收拾好个人情绪,亲自打电话给邱啸林的父亲慰问。
邱父是体面人,哽咽着谢过他,说小邱有你这样的首长是他的福气,让您和主席都亲自打电话到我家来感谢他的付出。能为关键行动和国家战局做出一点贡献也是他的幸运,是我们邱家的荣耀……
秦臻顿了片刻,问他:“沈主席也打过电话?”
邱父说:“嗯,早上亲自打的,还派人上门拜访了,说他自己实在走不开,过一段时间以后亲自来。”
沈佳城果然还是那个沈佳城,那个让他最熟悉的陌生人。秦臻眼光飘向桌角的天文台。遂康遂康,顺遂安康。他终究是辜负了邱啸林的好意,也辜负了这个名字。
一想起沈佳城这人,身体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在反复割一道不存在的伤口,疼痛是虚幻而持久的。挂了电话以后,秦臻终于再也无法忽视脑中反复亮起的警示灯。他转手又打给谢临风。
对方问候几句之后,他直奔主题,问:“谢医生,您在战区医院……有信得过的朋友吗?”
谢临风捂住听筒,颇为关切地说:“你膝盖怎么了?听说仗打完了,你要不回我们医院再来看看?战区医院毕竟条件有限……”
“不是那件事,只是想跑一项检查而已,我想——不,我需要快点知道结果。”
疾风行动之后,联盟边境附近的乌赫尔叛军党羽基本被肃清。边境以外两百公里的工业重镇展开了另外一场攻坚战,邻国盟军在联盟军事力量强有力的支援下,打赢了四年以来的第一次攻坚战。
五日之后,叛军势力挂上白旗,向联盟支持的友好政府投降。次日,沈佳城和与联盟有军事合作协议的三国领袖在边境中立国会面,签订和平条例。
第九区的重建工程指日可待。在此之前,还有一项重要任务——疾风行动中阵亡将士的葬礼。
沈佳城自然无法亲临,他派遣党内二号人物亲自去第九区进行慰问,足以显出他的重视。这位二号人物,正是一周以前他亲手选出的副主席,乔启宇。乔启宇曾经是主席这个位置的三号种子,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代表了党内一部分精英派。沈佳城选了他,也算是选择最能和自己互补的人。
葬礼时,第九区雨后初晴。军乐奏响,秦臻亲自抬起邱啸林的棺椁。叛军投降当日,在秦臻命令之下,海鹰三队再次执行闪电行动,在密林中找到了疾风行动当天坠毁的直升机残骸,和五名队员中四个人的遗体,将他们带回了家。
海鹰直升机绕场三周,由远而近,礼炮与引擎声齐名,直至夕阳把眼前一幕染成血红的画卷。秦臻放下棺椁,却感觉不到肩上任何重量减轻。
葬礼之后,军队所有人回到了临时搭建的礼堂,观看在中立国和平条约签订的仪式。沈佳城和翻译站在厚重华贵的绒布地毯上,同对面领导人握手签字。秦臻走神片刻,只见地毯和葬礼时的天空一般颜色,是血液凝固后的绛色。
乔启宇坐在他旁边,对他耳语,说:“秦先生,这次我本不必来。有你在,你就能代表沈主席。”
秦臻只得点头,十分礼貌地表示:“还是感谢您百忙中赶过来。之后第九区重建工作,也希望您和党内组织工作方面能够支持。”
“客气,现在没有沈主席办不到的事,”乔启宇套了个近乎,“那你还要在第九区吗?不回来首都歇歇?”
秦臻思忖片刻,说:“我还没有决定。”
晚餐结束时,秦臻亲自送他登机。停机坪上,赫然是自己的飞鹰739专机。因沈佳城本人的“飓风一号”在中立国执行外交任务,经由沈佳城的新闻发言人联系,秦臻同意派自己的专机去西郊机场接乔启宇来第九区到访。
飞鹰739很快升空,像是一场沉默的交接仪式。
秦臻不自诩懂得政治,但是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便也看出来了——和自己结婚是沈佳城的,又是一步好棋。
战争结束了。现在的沈佳城,是在逆境中前行,为第九区带来了和平与胜利的人。联盟历史上留下了他的名字,他不需要鹰厂,更不再需要自己。
回到房间的时候,秦臻已经精疲力尽。酒只喝了一杯,胃里翻腾着难受,他用手抵住额头,发现自己在高烧。易感期被他强行用过量的抑制剂压下去了,可情绪压不住。
打开电视便是首都晚宴的直播,乐团整齐划一地演奏气势磅礴的新古典主义序曲。沈佳城坐在席间,肩膀宽阔,脊背挺得笔直。那一瞬间他似乎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的沈燕辉。沈佳城也越来越像沈燕辉了,是一种符号,一个象征,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秦臻注意到桌面多了两份文件。
的协议书,前往首都西区家庭法院公证处正式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