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它碎成几片,茶渍溅到了来人的云纹黑靴,他脚步骤顿,轻啧一声。“陛下,何事惹您如此动怒。”少年信步而来,凤眸弯如月钩。此刻他倒宁愿沈序勃然大怒,靖帝盯着少年坦然自若的笑脸,心里隐约发毛。“老样子。”沈序扫视了一遭岁华殿,最后的眼神只稍稍在大公公那儿短暂逗留,他立马殷勤地搬来交椅,伺候上了茶水糕点。沈序没功夫也没心情在这里久坐,开门见山问:“陛下宣臣所为何事。”“小事。”靖帝道,“朕瞧你如今一表人才,应该不乏女子追求吧。”沈序依旧是面无表情,身后跟着的羽扇男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一鼓作气,靖帝慢慢地倒豆子:“这世岀无双,群芳难逐的弄月美人,许爱卿想必有所耳闻吧。”羽扇男子笑答:“臣略有耳闻,昭琼公主是也。”靖帝点头,“故朕的意思是……”“没兴趣。”沈序低头把玩着翠玉扳指,寒声打断。皇帝的笑容僵了僵,还是好脾气地问道:“沈侯啊,再过几年你肯定也得成家,想你声名赫赫,若是普通女子根本入不了眼……”手上动作一停,他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嘴角隐隐噙了笑。有戏!大公公也跟着哈腰吹捧:“侯爷您仪表堂堂,天神下凡,只有昭琼公主那样天仙似的美人才能与您相配,郎才女貌,岂不叫世人艳羡?”一个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序不是不知道,既然他们爱奉承,他索性就再听几句好话。大公公讲的是口干舌燥,喉咙冒烟,一辈子的文采都折这儿了,结果沈序慢悠悠的,丝毫不表态。他邀功心切,急道:“和昭琼公主定亲的事,沈侯您的意思是……”折磨得人家身心俱疲了,沈序才掀了眼皮,谑笑:“陛下,这公公好大的官威,竟越俎代庖以您的身份来质问臣了。”公公大骇跪地:“奴才绝无此心啊!”“和公主定亲?”沈序的眸子转向靖帝,森然幽邃,“是陛下的想法么。”他的手指悠悠叩着扶椅,在空旷的大殿,如倒计时的通牒,愈发瘆人。他太急了,即便昭琼真的仙姿佚貌,沈序压根没有见过她,怎么会轻易为她折腰?英雄难过美人关,昭琼是他最后的杀器,他和贵妃谋划数年,绝不能白白搭进。倘若沈序不要,没有关系,还有晋阳的那位,天下四主,只有这二人威胁最大。“不…”靖帝干笑,“爱卿误会了。”沈序温和地勾唇:“既然如此,陛下的身边岂能容此等僭越小人。”公公浑身颤抖。“那爱卿是打算?”“古有帝王轻信太监谗言而致祸国殃民。”他状似恳切地建议。靖帝再愚笨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公公抖如筛糠:“求您…侯爷求您。”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去给曦知熬粥了。沈序掐着点,不耐地挥袖。那公公确是个没眼力见的,鬼哭狼嚎地拖着少年的袍摆,鼻涕眼泪全蹭了上去。嘶——羽扇男子倒吸一口凉气。他忘了透露,沈序有洁癖。果然,沈序在御前本装得好好的,现在平白被人浪费了回去熬粥的时间,还弄脏了衣服,表情顷刻阴沉。“滚。”他吐字。趁事态还未严重,靖帝连忙下令:“曹公公殿前失仪,惊扰冠军侯,即刻拖下去杖毙!”没事,走了一个亲信,还可以培养千千万万个侍奉他的御前公公。“陛下,您怕是误会臣的意见了。”沈序侧着身子,强压怒气地扬笑,“有一个还会有第二个。”他能猜出后话。“不如,全杀了吧。”——曦知是在第二日的午时才醒来。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牗,映照得屋子亮堂堂的。房间被收拾得格外干净,飘浮着一股药香,台边摆了一个花瓶和几株娇俏的桃花,主人该是精心修剪过,花旁还有冒着热气的白粥。她动了动手指,莫名触碰到一个冰凉柔软的物体。沈序贴着她的手,呼吸平匀,应该是睡着了。印象里,曦知从未见过他睡觉的模样,但也不是没想象过,醒着都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睡着了一定也是死犟着眉头,一不小心吵醒了还会凶巴巴地瞪你那种。曦知回想起初见他时。思绪有些跑远,少年趴在她的床边还贴着她的手,曦知动弹不得,又特别好奇,只好拼命地收腰缩腹,弯成个毛毛虫看。他贴得也忒紧。沈序睡姿很乖,甚至可以用人畜无害来形容。他睡得深,俨然剥离了生人勿近的气质。曦知有些看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