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人群将他们冲散,年迈的老人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傻傻地等在了原地。七月甩开曦知的手朝他跑去,她的父亲在等她。“七月。”父亲憨憨地向她走来,随之共往的还有飞箭。直到他们成功行进在了前往梧州的路上,七月都在失魂落魄地想。反应迟缓的父亲为什么会在那一个瞬间替她挡下箭。它飞得那么快,可是平时她连自己叫他的名字都要迟疑半拍。夏莺和父亲,她这样安慰自己,起码他们都是幸福地死去的。女孩大仇得报,没有遗憾地去往了下一世,寻到了她的俏郎君,而爹挽救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让她带着意志好好地活下去。她不该难过的,死去的人都会寻得归宿,队列三三两两,互相依偎着熬过大暴雪。七月说:“我想去参军。”曦知惊讶地看着她。“我爹是被晋阳军害死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道:“反正我们总归要投奔梧州的,我加入梧州麾下,杀尽那帮狗贼。”女孩的眼里冒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你们看!”行鸢指着前方说。白雾里有人策马而来,曦知揪着乱跳的心,等那道身影趋近。不是他。但同样是个男子。来人作揖:“在下乃梧州使者,诸位是从何处而来?”林翊报了个地名,交代了前因后果。“是吗,那在下领你们入城。”这里离梧州都城地界已经很近了,确实需要使者的开城文书,曦知暗说他们运气不错。大家都行路许久,目的地就在眼前,于是林翊先招呼各位休息调整一下。曦知望着篝火发呆,不知使者的目光在她身上探究逡巡。她劳累奔波几日,发髻略微散乱,气色也不佳,可能已染入了寒气。使者话到嘴边,忍了忍。“喂,你们快瞧,来了辆好尊贵的马车喔。”交谈声吸引曦知抬头,使者顺着目光望去。“玄鸟图腾?”他故作讶异道:“那是主公的御驾。”曦知闻言愣怔。“糟了,”使者摸过全身,一拍脑袋道:“入都文书我给落家里了,没有入都文书大罗神仙也进不去啊。”这……使者暗暗瞄了一眼曦知,“如果谁能让主公答应,别说领你们进去了,在梧州安家落户都没问题。”“我去吧。”女孩道。马车仍在轱辘行驶,曦知冒雪才行至前侧,马夫“吁”地勒了马绳:“大胆!你可知你拦的是何人。”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来,“我想,我想面见主公。”马夫正欲斥责,忽地听到车厢里的声响,面色一凛。“进去吧。”他挑开车帘。鎏金博山炉里缓缓盛出香气,她从没见过此等豪华宽敞的马车,地面铺着暖和的锦织珊瑚毯,两侧立着小型书柜,正中摆着一方黑漆小几,犹如四月春天。曦知进到这里便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一冷一热,她难受得紧。太失态了,视线上移,她难以忽视内里男人的存在感。隔着珠帘,曦知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瞥见男人玄袍胸口张牙舞爪的金丝蟒。她跪身:“民女参见主公。”半晌,都没有人说话。曦知低着头,余光中似能察觉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强势又带有侵略性。她瑟缩了下肩膀。“过来。”他终于收回了视线,右手随意地翻过书页。他的声音很熟悉,几乎在听到的一瞬间曦知便热泪盈眶。可是,又有些陌生。散漫戏谑,不沉稳,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女孩拨开珠帘,乖乖地坐到他身边,拘谨地保持着两拳的距离。她这才发现,梧州主公还带了面罩。他的身上没有沈序的味道,女孩使劲闻了闻。让坐过来又不说话,曦知觑了眼他正在翻阅的书籍,是一册佛经。“主公。”她小声地开口。他手上翻书动作不停,“嗯?”“我和我的乡民们想来投靠梧州,主公能…准许我们入城吗?”他翻着佛经,没有搭理她,曦知倒也识趣,乖乖地等。翻了没一会儿,他似乎看烦了,厌恶地将书丢到一边。“主公,”曦知提醒他,“佛经不可以乱丢的。”男人支着头,又将册子捞回来,不翻不看,捏着它金灿灿的书脊。曦知觉得他的性格真是有点毛病,好难琢磨。他把佛经翻开,随便挑了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我看不懂。”曦知狐疑地凑过去,下巴抵着桌几:“这个吗?”“嗯。”他根本没看书,两指捏着她露出的雪白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