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知解下狐氅盖在他的身上,她抱着腿蹲在他身边,像个小团子一样。沈序又咳了几声,他拉开绒裘,声线带了沙哑道:“过来。”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大雪,伶仃的雪沫子飘进,落在女孩的鸦发上。她往里挪了挪,又挪了挪,挪到了他的臂下。沈序掖了掖狐氅好裹住她,女孩从绒毛里探出半个小脑袋,他低眸望着,嘴角渐渐起了笑意。落雪无声,二人都有了睡意,曦知的头一点一点,往他歪,她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苦寒散还在发作,但沈序并不感觉冷了,他望着曦知恬静的睡颜,半晌,他动作小心地移开身体。手掌托着她的头慢慢地放于狐氅之上,女孩似有察觉,像某种小动物似的留恋地蹭蹭他的手,才继续安睡。沈序注目一会儿,迎着风雪走出山洞。十几个死士蹲立在雪土层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拇指随意揩过嘴角的血迹,唇上余着几点妖艳的红,他恣意痞气,是从猩红地狱而来的审判者。面若冠玉,谦谦有礼,他有着最温润的眉眼,就像平静无波的闲池春水,而水底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漩涡,危险地将万物吞噬。飞刀乍起,少年旋身扫腿的同时,剑以迅雷之势拔出,锋芒成花,簌簌雪块腾扬。滚烫的热血速溅,红白相间斑驳,犹如冬日俏丽的红梅盛放在云雪之间。他的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兴奋,荼白的衣袍清傲的脸,被晕染,被玷污。纵使功力诡谲的死士也被他打得节节败退,“为什么,沈公不是说已催发他体内的苦寒散了吗。”山洞里,曦知迷糊地张开眼。她扶着石壁往外面走去。最后一个死士不瞑目地倒在地上,剑锋上汩汩的血滴落渗进雪里,他贪婪地享受着所谓的和平。背后传来踩雪的声音,沈序歪了歪头,侧目。他的脸上还残存着杀戮后的快感和疯妄,仿佛另一个人格的苏醒。“哥哥。”曦知望着他,说道。渺渺的雪雾中,两人无言对望。剑身凝聚的血珠嘀嗒掷地,空旷的平野落针可闻。沈序几乎半身是血,脚边横七竖八地躺倒着尸体,十几个厉害的死士全部被他一人解决。他可怖,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变得慌乱无措。解释什么呢,他并不是光风霁月的温柔书生,遥不可及神坛之上的清冷公子。他从八岁就开始在死人堆里滚打,在昏黄的夕日踩过万千尸体捧起冠军侯的冠冕。脏极了,真是脏极了。少年胡乱地抹干脸上的血迹,他在深深地喘息着,无辜地抬起头。说点什么吧。“我,我也许还在做梦吧。”曦知懵懂地揉揉眼睛。所有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他看见女孩慢慢地转身,权当无事发生过地回到山洞,却看不见背后她紧攥着领口的手。沈序换掉了衣物,他擦洗了好几遍才把血腥气味彻底冲刷干净。他回到了山洞,彼时曦知仍闭着眼睛睡觉。少年跪坐在她身侧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额头时犹豫地缩回。曦知的眼睫颤了颤。鹅毛雪将歇,他们回到了家,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再提遇袭之事,沈序立在檐下,眺望着漫漫无垠的天际。像画一样,曦知想起初次的相遇,不由梨涡浅笑。纯白无暇的神明从此降临人间,于高坛下凡,热烈又真挚地拥抱。她跑过去同他并立,素钗蹦跳,小姑娘的脸颊粉嫩嫩的,犹如可采撷的蜜桃。年轻朝气蓬勃,小太阳般的发散着光和热,拨开永夜,拉他出深渊。沈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岁月静止在廊下,构成一副温馨的冬日物语诗。风云暗涌。沈序吹熄了屋里的灯光,孤身一人来到山脚下。许珏面容严肃:“主公,时机已到,沈云山已按您所预料正秘密往密道运兵。”“探子来报,晋阳近日也蠢蠢欲动似有所为,属下推测或有里应外合之嫌,请主公即日回都。”沈序捻磨着中指的厚茧,沉吟。“速战速决。”他道:“明日我便回梧州。”“是,属下即刻按您计划布兵。”只需几日,他目光沉沉,他只需离开她几日。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回来,如果她愿意,就带她回梧州,不愿意也会尊重她的意见,他只管夺取天下,最后风风光光地迎她为后。少年的眼神变得柔和。“你要走?”曦知盈了一汪泪。沈序矮身,哄她:“很快就回来,你乖。”曦知并非无理取闹的人,闻言只是抽抽噎噎地拽着他的袖子擦了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