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还敢去做烟花女…烟花女…我砍死你…”他被官府押走了,而母亲永远盖上了白布。唯一的妹妹被村民塞进了小林翊的怀里,她不哭也不闹,勾着他的手。父亲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林翊就站在人群里。刀落,从此他只剩曦知一个亲人,曦知也只有他。两人住在原先的老房子里,可是那里的血腥味好像怎么也去不尽,曦知每晚都哭,他唱的蹩脚的摇篮曲却总不及母亲的十分之一。曦知四岁时,村里的小孩笑她穷,风一吹就倒,肯定天天在垃圾里找吃的。林翊气得挨个揍了一遍,换来更多的嘲讽和奚落。他买不起曦知心心念念的手环,每每经过,看到妹妹羡慕的目光,口是心非地说着“我不要”,他就无比地难受。后来,他带着她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村庄,用自己所有的钱买了牧云村一所偏僻的房子,重新开始生活。那不是父母留下的遗产,是哥哥骗你的。知知是我的公主,我一定要给她最好的,他忘不了她看向手环时遗憾不舍的目光。他缺的从来不是钱,而是给妹妹的承诺。就像母亲一样,她这辈子不该是这个命。——村里的大夫沈序能请的都请了,七月也跑过几趟送来几副药。“不必担心,知知身子弱。”她道:“换季着凉的话很容易发烧,多调理休息便可,你不用…过分紧张。”沈序压根看都没看她一眼,眸光锁着床上熟睡的女孩,疏离地颔首:“多谢梁姑娘。”曦知睡得不踏实,老是要蹬踹被褥,沈序拧好了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又弯腰掖实被角。“热。”她打滚。“大夫说出了汗好退烧。”她翻来翻去的,沈序只能倾身先轻轻压住她两肩,防止毛巾滑落。这样的姿势属实会让人浮想联翩,他不敢低头看她,待她安分了些,才堪堪松开。少年坐在床沿,又不自觉地去偷偷瞥她。桃腮丹唇,眼睫扑簌簌地像小扇子微颤。他走了会神,曦知茫茫然地半睁了眼。她热一阵冷一阵,头还晕乎乎地就爬起来,“哥哥,难受。”沈序去碰了碰她的额头,热度退了点,“再睡会儿,我去给你煎药。”“药苦死了,”因着发烧,眼尾似有似无染上一层旖旎的薄粉,女孩声音又柔又媚:“哥哥我们去吃冰碗好不好,凉凉的……”曦知肖想着口感,身体又轻飘飘地乱晃,沈序扶住女孩的双臂,她倒顺势栽进了他的怀抱。沈序僵在原地,收手不是不收手也不是,虚虚地圈住她。她热极,会抓着他的衣服不舒服地哼唧几声。明明压得很低,但在他的耳朵里被放大了数倍,尤其还是她现在这副可爱易欺的样子。沈序感觉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烫。曦知歪了歪头,迷糊地眨了眨眼:“哥哥,你也发烧了吗?”他脑子一片空白,急着想出去吹吹风。“没有。”少年唰地把她摁回床上,语无伦次地说胡话:“你,别那么可爱。”曦知揪着被子,单纯无害地望他:“啊?”撩人于无形。沈序一张笨嘴,“没什么,我去煎药。”他赶紧逃了。沈序吹着风,心绪逐渐安定平稳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向来清冷自持的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态,栽在她手上。妹妹,只是妹妹,很乖很可爱的妹妹。等事情处理好,他带她回梧州,带她去府里住,给她天底下最好吃的好玩的,穿最好看的衣服,把她当做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来养。是这样的。他闭眼。“主公,冒昧前来。”院里,手执羽扇的男子躬身:“请您速速回梧州一趟,大靖皇帝宣您入都相商要事。”国都皇宫,岁华殿。魏阙峻宇雕墙,分立石青长褂侍卫若干,目炯色厉。殿上吻兽栖息,四方檐角麒麟巍然,似衔金乌以登苍穹,与日月同辉。靖帝正坐龙椅,面前的奏章他早已批阅完一遍,却迟迟等不得那人来。实在无法,念着温故而知新,又嚼蜡般地再过一回。大公公重新沏上一盅热茶,觑着皇帝的脸色:“陛下,这都几时了,沈侯未免太不晓得礼数。”靖帝不语,他纵使有气也得憋着,只因那家伙执掌梧州,是当今天下权势最大,最不可撼动之人,就连晋阳的老狐狸也怕他三分。尊卑颠倒,他这皇帝当得实在委屈,想自己不惑之年竟被后生摆布,对其谄媚逢迎,曲意讨好。靖帝一时怒火攻心,茶盅向着殿门狠狠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