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镇江说:“家里难得自己做顿饭。”黎麦低垂着眉眼,一边像模像样包着饺子,一边竖耳听着徐镇江的话,知道他是想留下来跟她一起。就是不知道徐婆子会怎么说——今儿这么一闹,徐镇江对她的关心劲儿算是藏不住了,徐婆子不会看不出来。她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一家分一个小饺子徐镇江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他妈。他看上去毫无表情,其实心里跟黎麦一样慌。要讨媳妇儿,这事儿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妈的。他都想好了,今天先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下他妈的意思。要是他妈愿意,那最好。要是不愿意,他就做好最坏的盘算,也就是将来分家出去过。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思,偶尔对上一眼,又有点脸红,赶紧移开目光。这都落在徐婆子眼里了。她嘴角撇了下,是有点想笑。这俩年轻人,一天天藏着掖着的,还当她老太婆眼花了不好使,啥都看不出来呢。徐婆子笑说:“行,那你跟麦子学着包吧,我先去把水烧上。”说着就起身走了,留下黎麦跟她儿子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徐婆子这一烧水,就跑得人影都没了,半天也不见回来。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俩人把手里勺子不小心磕在馅儿盆里的声音。那盆子里放了两个勺子,他俩一人一个。这会儿谁都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徐镇江总觉得黎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黎麦也总觉得徐镇江能看见她通红的耳尖。这算不算谈恋爱啊。正这么想着,突然为了拿勺子,俩人的手碰到了一起。黎麦兴奋了起来,徐镇江却倏地缩了手,动静大德差点把盆给打翻。黎麦这才想起来,人家是个板正又害臊的汉子,可不跟她一样奔放的。于是只好装作害羞,也缩回了手,几乎是嘤嘤嘤地说:“你小心点,打翻了咱们就没得吃了。”徐镇江对这个“咱们”非常受用,很听话地点了点头。黎麦这才瞅见,不知是因为他心不在焉,还是压根就不会包,从他手里出来的饺子,个个儿都神奇的——像包子的也有,像馒头的也有,也有像露了陷儿的菜馍的,可就是没有一个像饺子的。黎麦叹了口气,觉得这害羞而尴尬的气氛总算被打破了,于是说:“哥,你包成这样,咱们才是真的没得吃了。”徐镇江说:“没事,你吃我妈包的,叫我弟吃我包的。”黎麦被这严缜的逻辑给震惊了,咳了下,说:“那你吃什么?”徐镇江似是慢慢想了想,说:“我吃你包的。”黎麦猝不及防被反撩,一时有些震惊。她想徐镇江不是故意的,但就是因为他心底朴实,这土话听起来才更有意思。黎麦于是再次反撩,轻声说:“我又不能天天给你包饺子。”她等着看徐镇江怎么接话。谁知道徐镇江愣了下,问:“你还想天天给我包饺子?是这个意思吗?”黎麦:“…………”黎麦:是在下输了,这话我实在接不上了。无言以对了好一会儿,黎麦开始闭嘴,默默地、乖巧地包起饺子来。徐镇江暗自懊恼自己太唐突,于是也不做声了,默默地盯着黎麦的手的动作,跟着学,倒还真包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可盯着盯着,他眼睛就不好使了,不看饺子,专盯着人家爪子看。白白嫩嫩的,沾着面粉,不是应该干活儿的手。徐镇江想,他得再多劳动些,挣一份更大的家业才行,不得让人家跟了他还要下地做活。黎麦觉察到他炽热眼光,于是故意把手缩了缩。徐镇江一尴尬,正巧徐婆子就打了帘子进来了。徐婆子瞅了一眼案板,只见上头泾渭分明:一边是小巧漂亮的饺子,一边是奇形怪状露着馅儿的面团。徐婆子说:“行,包这些也差不多了。我分两锅下,一锅下麦子煮的,端出去给大家分;一锅下你煮的,给你和你弟弟吃。”徐镇江:妈,我真是你亲儿子。黎麦忍笑,跟着徐婆把饺子下了锅。皮薄馅儿多的饺子滚了两滚便能出锅了,里头不知是哪一个饺子破了,锅面上水汪汪浮了一层油,把猪肉白菜馅儿特有的香味儿全散了出来。这时,徐家门外早已挤了闹哄哄一群人,抻着脖子等吃饺子呢。要不是徐镇河在外头拦着,她们能直接冲进来了。好容易饺子端了出来,大家一哄而上,黎麦掌勺,小心翼翼给一家碗里分了个饺子。饺子个头不大,但是是难得的好食物,来拿饺子的婆姨们都很兴奋,一边敲完一边表示感谢,顺便还不忘了多夸徐镇江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