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生气,不用做戏给我看,”贺君知淡淡地挑破她的心思,拿了边上暗卫的剑,径自一剑挑开束着穆湘西手腕的绳子,“既然这么久了也没个结果,那便算她命大。罚也罚了,人我就带回去了。”王氏自然是不敢再和他起什么冲突,可是她今晚如此大动干戈却没处理掉穆湘西,灰溜溜回去又显得很没面子,于是试探着想和贺君知商量道:“这丫头屡屡犯下大错,要是就这么放回去了,难免底下人会觉得有失公允,要不世子看看能不能把她……”贺君知只回身挑着眼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就把她盯得把剩下来的话全咽了回去。“怎么?二姨娘对我的话有异议?”“没有没有,就按世子说的办。”王氏垂着目光立即陪笑着,眼里虽然溢满不忿,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带着好几个下人怒气冲冲地走了,怀玉本来磕肿了脑袋站在边上等待处罚,见状也混在里面一块悄悄离开了。人来得快散得也快,转眼间便只剩下贺君知和穆湘西零星几个还站在原地。穆湘西刚从鬼门关外走了一趟,神情还有些飘忽,揉着手腕不知在想些什么。“你随我来一下。”贺君知用冰凉的剑鞘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激得她整个人一激灵,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腰跟随他进屋。东厢的正屋陈设比穆湘西想象中的简单庄重,除了那几张黄花梨双螭纹圈椅和挂在墙上凤菊牡丹水墨挂画外,没有别的多余缀饰。贺君知挥退了身边形影不离的暗卫,自顾自除去斗篷,露出里头那身暗红色卷云纹锦服。换完衣服,他转头看了眼一动不动地跪在角落的穆湘西,随意挑了把离她最近椅子坐了下来。这动作暗示意味极浓,穆湘西立马领会地站起身上前给他斟了一杯热茶,做完后,又忙不迭地重新低头跪回原地。贺君知抿了口茶,又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捻起她的下巴,强制把她的脸抬起来,目光逡巡着,似乎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特别的破绽来。要是些寻常丫鬟侍婢,此刻必定紧生生闭着眼睛,半分也不敢抬眼冒犯地看主人家。穆湘西不知者无畏,即使此刻处于一个略屈辱的姿势下,依旧不想让自己气势落于下乘,毫不遮掩地直喇喇盯着他回看。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圆滚滚的像个葡萄珠子,细密的黑睫一动也不动,长时间的凝视让她眼底泛了雾,却依然不肯先眨眼。她在那端兀自较着劲,这头贺君知却是有些失神。当初执意要把这哑奴带回来,就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长得酷似穆湘西。谁知带回来后日夜看着这双眼睛,却只觉得它怯卑黯淡,如同燃烬了的炭尘,寡然失色,越看越觉得不像记忆中那双明艳动人的眼,于是索然无味地弃置一边。就连她大胆爬上了他的床,用那双像极了那个人的眼睛东施效颦,矫揉作态,他的内心也毫无波澜,甚至觉得心中神女被人污玷,生出几分晦气的呕意,恨不得当场提剑把这个贱婢斩杀。可是眼前这个人,明明是用着同一张,甚至已经让他有些反胃的脸,却恍若新生,刚刚晃神那一刹那,他甚至以为是湘西回来了。贺君知意味不明地敛眸收紧了手,疼得穆湘西眼眶瞬间红了一大圈,但仍然倔强地含着泪,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他。啧。贺君知暗叹,明明过去不过两三天,怎么能让一个人从脾性到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这幅皮囊他已经看了三年之久,绝不可能认错,他几乎都怀疑这个人早就被掉包了。这么想着,他手底下的动作却放轻了许多,甚至还好脾气伸出手帮她擦了擦不慎滑出来的一滴泪。穆湘西撇了撇嘴,下意识就想躲开他的手,但终归还是被刚刚那一连串的事吓到了,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她明白,在贺家人眼里,贺君知就是被供起来的神,他若是开口说一句往东,就连那素来蛮横刻薄的二姨娘也不敢违背。只要得到了他的依仗,相当于就能在府里横着走。难怪这原主红笺就算是丢了命也要爬他的床,万一成功了,哪怕只是被收做个侍妾,也好过现在寄人篱下一万倍。她眯着眼偷偷用余光谨慎瞧了贺君知一眼,确定他没有任何不快,这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哪知这一幕被居高临下的贺君知尽收眼底,他抚着把手冷哼一声,恣意张扬地勾了下唇角,嘲弄道:“你很怕我?”这个笑仿佛是在枝头开得最艳的那朵富丽海棠,稍显冷淡的脸上瞬间因这个笑容而生出几分堂皇的逼人英气,绰绰生姿到让人移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