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你好,我知道你现在不在,这封信写下来寄过去不过是我想获得些许的慰藉。我一直觉得,身为一名创作者,创作自己所切身经历过的事情是最能打动人,最能和自己的听众产生共鸣的。陆之林虽是个猪狗不如的蠢货,但在这一点上倒是能活学活用,不过他不是自己进行运用,而是想方设法地在我身上实验。自从我被关在地下室后,为了能让我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对于我想要买书,看电影,看电视的要求,他总是一律应下。这一次,他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受了启发,他想让我成为一个母亲,创作出与母爱相关的作品。我空闲的时间太多,所以总是忍不住思考很多离奇古怪的问题。最近我就在想,生下一个小孩就必须爱他了吗?我就能无师自通地拥有“母爱”这种上千年来为人所歌颂赞美的情感吗?这个问题,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但找到了世人的答案。对于女人来说,倘若你生下一个小孩,你是必须爱他的,不止是爱,还得竭尽所能的爱,爱很多,这样你才能勉强是个合格的母亲。可是作为父亲,只要爱一点就好了,这样你便是个优秀的父亲。我还没有小孩,但我想,我作为一个母亲肯定是不合格的,但若是作为父亲,我一定是金字塔顶端的精英人才。”“周瑛你好,还是我。上一封信里,我轻描淡写地谈起了自己要被迫成为一件母亲的事,并不是我不在意,只是我不敢深思,生活待我太苦,我不想再通过剖开自己的血淋淋的思索让我变得更苦。但我做不到。我是个敏感的,可悲的创作者。我们每次行事都要借助药片,毫无感情支撑的运动让我时常觉得自己是某种动物,什么动物呢?或许是狗。狗很好,我赞美小狗。我形容一个人像小狗,那一定是觉得这个人可怜又可爱。但若在前面加了修饰词,变成母狗,意味就完全变了。你发现了吗?这个词变成了骂人的话。我在陆之林的眼中肯定不是小狗,我也觉得自己不像小狗,我大概是后面一种。”“周瑛你好。你看到这封信了吗?读到这句话了吗?希望你不要往下读了,把这封信烧掉吧,这只是一个精神病的碎碎念。我近日精神不太好,时常产生幻觉,还会有大片记忆断层的情况。常常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还好我是个哑巴,不然我一定会常常失声尖叫,那该多吵。我是个很糟糕的人吗?根据吸引力法则,糟糕的人总会吸引到更加糟糕的人。我当初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事让陆之林盯上了我?”“周瑛你好,我想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怀孕了。”“周瑛你好,倘若你先读的是上一封信,那你该知道我怀孕了。是的,我怀孕了,容许我再神经质地重复一遍。我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她或他长大后要是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个人渣该多么痛苦,又或者发现自己的母亲是个丑八怪后该感到多么的羞耻。我想要把它打掉,在它尚未成型,性别不清,还不算人的时候打掉它。通过毁灭我自己的方式来毁灭它。但我没有成功,一次又一次地被陆之林阻止。我被限制了行动,被捆在床上动弹不得,我的手边不允许有尖锐的器件,我连支配自己生命的权力都无法拥有。我想和你写信,所以我向陆之林妥协了,答应他不再寻短见,答应他会好好生下这个小孩。答应他会创作出好的作品,也许吧。我大概真的会因为生这个小孩难产而死。命运的轨迹或许从不曾变过,不过你是我痛苦的生命里唯一的奇迹。”……周瑛读完所有的来信后已然泪流满面,她颤抖着手找出自己的纸笔回信,因为手抖,写下的第一句话字迹都是歪斜的。“秦心你好,我从学校回来了。接下里的七天我会一直呆在这里和你通信,我已经把你的信件全部读完,很遗憾在你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候,我没能及时地给予回复。我站在时间的鸿沟后读你的信,时常会觉得无能为力。你不必顾虑,我愿意做你的情绪垃圾处理机,倾听你所有的抱怨和痛苦,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只是,请允许我自私地问一个问题,你会痛恨这个小孩吗?”隔天,秦心的信很快到了她的手中:“周瑛你好,欢迎你回来!对于你信里问到的问题,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我并不恨这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