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又疲惫至极。瞿公子如是想到,面上却不能透露分毫。他拎出别在西装领口的金丝边窄框眼镜,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款步在一众呼声中极尽绅士。人群中的女孩儿们传来一阵嗔怪与惊叫,原来是钻进来一位‘空虚公子’。他的发色相较常人更为乌黑,却也衬得面庞分外苍白。他脖子虚虚缠了两圈白色的针织围巾,肩上批了件带有深灰色绒边的外套,里边衬了件灰白格子高领毛衣。几乎是全身的冷色调,这样色彩暗淡的公子哥却一张一合他嫣红的嘴唇向周身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咋呼道:“都围着小盐巴干嘛呢,冻寒呀?要不要到哥哥怀里来哥哥给你暖暖?”他笑起来就是眯眯眼,整个人都鲜活不少。姑娘们传来此起彼伏的嘲弄声,有个胆大又泼辣的小姐吊着嗓子做“出头鸟”:“得了吧你,谁不晓得向家小妹体虚又文弱,哪里来的哥哥呢?”言闭,哄堂大笑,一群闺中少女笑得花枝乱颤,上嘴叫起了“秀妹妹”。“秀妹妹”吹头发(因为没蓄胡子)瞪眼,故作气急败坏,口中憋了口气,鼓着腮帮子抢走了良家少男瞿公子,二人鬼鬼祟祟私奔去一个角落了。剧院从外边儿观是尖尖的一座建筑,抹着奶油色的油漆,洋气又高端大气上档次。内壁也是古色古香又交织着欧式风情。二层围了圈栏杆供宾客楼上观望,平台延伸出墙壁半米距离,由此在正下方------一层的墙边,营造了一方被阴影覆盖的神秘地带,带了些许暧昧色彩。那里设了分散聚拢的临时座位。“秀妹妹”领着瞿旗七绕八绕就到了这处。先前离得有些远,没瞧得见,原来这儿已经坐了位。他大半的身子隐没在黑暗中,只露出一隅尖细白皙的下巴。瞿旗看了眼吊儿郎当的秀妹妹,眼中带有询问意味,却见对方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索性黑暗中的神秘待客并没有让他们尴尬停驻,他声音嘶哑难听,像火钳捣过的柴薪破破烂烂。他一字一句固执念着,却也可闻欣喜:“你终于归国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啊。”瞿旗愕然,眼底划过异样,尔后一如既往的开口问候:“好久不见,汶水。”商汶水迈着一深一浅的步子缓慢挪动出黑暗,瞿旗这才彻底看清了他的相貌。他的肤色比起空虚公子秀妹妹还要白,摇晃的灯光下隐约可见颈下青色的血管。全身上下都透露出“活不久”的病气。你若是细观他的眉眼,便会惊异他近乎女气的阴柔长相。他朝向秀,也就是空虚公子投以歉意的目光,对方霎时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向二位作投降手势:“行行行,你俩叙叙旧,我不做灯泡儿。小盐巴你爹给你请来了最近正红的戏人,马儿上就得登台了,我在前边儿等你俩啊。”他倒退着离开。商汶水气息不太平稳,急迫地吸了几口气安抚心脏跳动的频率。瞿旗僵硬得朝他伸出手,怕他当场给厥了去,欲给他顺气,却被他死死捏住手腕。“二哥,”他眼含热切,有些神经质的说,“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你还会走吗?”瞿旗自向秀离开便卸下了温柔的假面,他蹙了蹙眉------商汶水的手冷得跟死人差不多,让他觉得被毒蛇缠上了------他冷漠地用力掰开了对方的手腕,语气没有起伏,仿佛在和空气对话,言简意赅:“不会。你今天吃药了吗?”他没有刻意回答是否肯见他,因为被向秀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二五缺稀里糊涂领到了这里,才遇见了这个病秧子,若非如此,他宁愿被人流推搡挤压,也不愿和这个精神病接触。不过在对方看来,这便是默许了自己接近他的意思。商汶水并没有因为瞿旗暴力扯开他而表现出分毫的不悦,他弯了弯眉眼再次开口:“不吃啦,药早就断了,医生说我没问题啦,”他神态自若的将手臂攀上了瞿旗脖子,眉宇间洋溢着陶醉,“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只要遇见你,那腌臜的病就不会犯。”他踮起了脚尖凑近瞿旗,却被对方毫不留情推开,再次跌回了椅子上,他瘪了瘪嘴看上去不太高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灿烂着一张脸接上了刚刚没说完的话:“二哥可是我的良药呢……”“你可能遇见了位庸医,竟然断了你的药,”瞿旗冷冷打断他接下来要讲得各种腻人话,居高临下地扫过他的腿和脸,“商二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您再怎么穿得不男不女却也是女子,还是矜持些好。看您这样也不适合多走动,还是好好在角落里歇着吧。我去见向秀,商小姐请自便。”言闭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