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马氏说话,姜姨娘尖笑一声,道:“可不是我说的鬼话么。我说的‘马氏那贼婆娘得了东家青眼,越发逞起威风了,不把我放眼里头’,我说的‘马氏浑身像老树皮似的,看着她那张黄脸就倒胃口,脱了裤子没个硬头”,我说的“连个儿子都生出的贱人,也不知道她练地哪门子窑子功夫,摇着屁股升这么快。’”
马氏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她下死命给了庄管事几十个耳刮子,打得庄管事落了几颗后槽牙,双脸肿成猪头。马氏骂道:“庄士仁,你娘个口中生了烂疮的野杂种,没球没卵满嘴喷粪的狗日的畜生,□□你妈——”马氏气极,加之身子没大好,双眼发黑,后退了几步,勉强扶着柴垛没倒下。
姜姨娘见此只想着将马氏气死了干净,她说道:“还不止这些,你道你是怎么得了风寒的,庄士仁这老东西天天趁你睡着了将窗柩打开,可劲儿让邪风吹你,后头给你喂药的是我,可想出下药这毒计的可不是我。”
马氏闭上眼缓了缓,上前又给了姜姨娘几个耳光,冷道:“一根藤上结不出两个瓜。你以为就能将我气死了?怕不是白日做梦。”庄管事哀道:“翠娘,我是猪油蒙了心才做了这样错事。”马氏冷道:“本想问个缘由,为何没缘故地害我,这会儿看来到没甚可问的,等着吃官司罢。”说着要走。
庄管事哭道:“我们那孩儿还小,左右这么些年才得了这一个。你将他养大罢,百年后有个摔盆的。”马氏想着此人平日里人模人样,背地里尽说些猪狗不如的话,恶心得紧,啐了他几口:“这是你庄家的孩儿,和我有甚么干系?自此后,你我就隔了死仇,我敢让他养?日后还不知他怎么害我了,怪只怪他命不好,托生在了姜姨娘肚里罢。”说完走了。
不出半日,便有差役前来将两人收押候。次日知州坐堂,勾了庄管事、姜姨娘与马氏等来审。马氏原封不动讲明了实情,庄管事与姜姨娘初拒不招认,后不等重刑便吓破了胆子,将前后因果全倒了出来。
原来这姜姨娘原也是大户人家丫鬟,在原府邸妄图攀高枝,被太太发卖出去,转而被人牙子卖到了梁州。她自认识字,见过大世面,如今只做了这小小商人的妾氏,心中自是不平。但奈何卖身契在马氏手中,不敢轻举妄动。
前些日子她生了一子,便有了三分底气,又见庄管事日日歇在她房中,便起了心思,初时只言语不尊重说了两句马氏闲言试探试探,后头见庄管事也没多话,言语越加放肆起来。
偏生你道怎地,这庄管事原先与马氏也称得上相敬如宾,庄管事为人怯懦、不担事儿,大小家事少不得马氏从中周旋,日子久了,庄管事一面深感自个儿”失了大丈夫面子“,一面又觉马氏是个贤惠人。
后头为子嗣计,纳了一房妾室,这妾室容貌盛出马氏不少,且娇娇弱弱,惹人生怜,与马氏大相径庭,庄管事心自偏了三分,后头这妾室又生了一子,延了庄管事香火,心又偏三分。
再说这女子织坊一事,庄管事初时只当这是姑娘家的妄言,只将这”苦差事“易手给了马氏,没想这后头,女子织坊蒸蒸日上,”苦差“变成了”美事“,心中后悔不迭。
他见马氏节节高升,威风八面,自个儿却是个小小掌柜,叹自个儿一时看走了眼,错失了一大良机。每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妾室姜姨娘却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直说马氏不过投机取巧,那位置本就是他的,合该他去坐,直将他夸得天上头地下无的。
庄管事也起了心思。只他每每去李府门前,又畏惧李婠,踌躇不前。后头没了办法,他便“拉下脸”,与马氏商议此事。
他说得含糊,马氏只当他想谋个差事,只劝他先顾好眼前,庄管事拂袖而去,马氏深知他眼高手低的性子,随他去了。
这里庄管事只觉得马氏一言一行都看不起他,越发别扭恼怒起来,偏生日日又有姜姨娘吹枕头风,心中更是又恨又妒,随姜姨娘言语不恭,后头自个人也越发不平,肆意诋毁。
这下也是凑了巧儿,两人狼狈为奸,生出一条毒计来。
庄管事明面上温柔小意,曲意讨好马氏,背地里手脚不断,马氏事忙,只当他回心转意,并未细想。
于是有心算无心,不备怎提防?最终马氏缠绵病榻,吃了药不也不见好才有察觉,只那时,为时已晚。所幸得梅儿所救,未酿成恶果。
至此,此案已无隐情,知州秉公执法,判了两人一百丈,判流放三千里。
却说这边,马氏一事了了,几个婆子来回话,过了二门要往正屋里去,当值的小丫头拦着不让。两方正争着,忽见春慧掀帘子出来。春慧低声冷道:“都别嚷嚷!姑娘正睡着了,也不见见这是什么地儿,在主子门前大小声,都懂不懂规矩了?”说着,领了她们去了一花架下说话。
那小丫头委屈道:“和几个妈妈说了,进这地儿要先进屋说一声,怎么说也不听,硬要往屋里闯。”几个婆子道:“我几个正急着来回话,哪知这丫头拦着不让进。”春慧心中一面恶这府邸里底下人不通规矩,一面说道:“别仗着有点差事就以为有了尚方宝剑了,人人都要让你。这是你能硬进儿的地方?这次也算了,下次再犯,我直接回了姑娘将你们撵出去。”几个婆子连道不敢。
春慧没理她们,拿了几个钱给当值的小丫头,夸了她几句规矩好,见那丫头高高兴兴地去了后,才问是什么事儿,这事儿是个什么结果。
几个婆子七嘴八舌地说了,春慧从头到尾听了一遍,最后取了两个银角子出来,拿了一个给她们:“今儿姑娘早预备下赏了你们两个银角子,拿一个去吃酒罢。”几人接了,眼瞧着另一个,春慧冷道:“至于另一个,先去找方妈妈再学学规矩,学好了再给。”说罢要回。
一个婆子忙叫住她,支吾地道:“好叫姑娘知晓,早先我几个出角门时,正遇着内厨房的六儿,她妈病了,正要去探望,也要用车。”春慧道:“这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大通,可这起子事与我家姑娘和我又没甚干系。”
那婆子忙止住嘴,接着道:“那天出门,可不巧,太太奶奶姑娘并着底下的管事媳妇都用车,我几个到了,只剩一辆宽敞微新些的盖蓬马车,余下的都旧了窄了,看起来寒碜,我们人多,就赶了那辆宽敞的走。
这六儿家根底浅,叔叔伯伯一大堆,还都个个都是势利眼,每每回去硬是要借了别人的绸缎衣裳,金银首饰来戴。这回见了,不服,硬是要这辆车来充门面。她嘴巴骂得不干净,与她就有了些口角。”
春慧道:“这么说,你们占着道理,又得了实惠,面子里子都有了,说给我听作甚?”那婆子道:“只是这六儿的妈是太太身边得用的老人,现今怕是病也好了,回了太太房里听用。我几个不怕别的,就怕她在太太面前胡言乱语就不好了。”春慧听着扯上贺夫人,冷道:“若你们当时来回话,怎么也能给个两边一个周全,就是没车子,也有的是法子劝了那六儿的面子。可你几个偏偏过了这几天才来报,打着拿我家姑娘当挡箭牌的主意,劝你们歇了这心思罢。自个儿靠山不如人,又没个眼力见,就生受着。”说罢,也没理几人哀求,回了屋里。
春慧掀了帘子进来,就见李婠披了件旧衣正坐在案头,手里头拿着账本正看着,春慧没有惊动她,自去将床铺理了,又出去叫人打水来。
李婠这时回了神问道:“外头在吵什么?”春慧将事情一一说了。李婠听了笑道:“你平日里只躲懒,到瞧不出你的厉害,现今我见也是赏罚严明的,你在这儿到屈才了。”春慧急道:“姑娘可别压我一堆事儿,没得像夏菱样,既要管着屋内妆奁箱笼,又要去外头当个执事儿人,忙得像个陀螺样得,成天连轴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