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婠接过,深深一拜:“多谢婆婆。我愿以百金为聘,日后供奉婆婆终老,请婆婆随我去梁州罢。”
李道婆哼了一声:“人家都捡金蛋,你倒是第一个想将金鸡揣走的。只是我如今只得这些革新法子,我老了,再不会有其他的,你这算盘是打错了,我去了也只是白白耗着你的粮食。”
李婠又重复了遍:“请婆婆随我梁州去罢。”李道婆道:“宿州是我故乡,从我回家一天起,我就发誓,此生不离她一步,你自个儿回去罢。”
李婠不动,面露难色。李道婆道:“怎么,要赖在我这儿不成。”李婠道:“我有个难言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道婆道:“都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婠回道:“还请婆婆勿传其他人革新之法!”
李道婆听此,蓦然垮下脸,直直盯着李婠:“怎么?想独占了去吃独食?赚了便要贪了全天下人的?”
李婠道:“从长远计,如果推广脚踏式织机于个人,女子只会被困在家中,日夜不停纺织,不得休,日后,商人会闻风而至,压低布价,官府也会收更多重税,于女子而言,只会更苦。女子进了织坊,每月有银钱拿,税收又坊内担着,此为大善。若其他织坊压低女子工钱,延长女子工时,也是不行,因着人往高处走,我这织坊开着,人便会往我这边来。如此,才能经久不息。”
李道婆只道:“愚人,愚人!你那些宏图大计我管不着,只是待你织坊遍布天下之日又是何时?十年?百年?期间,布匹求大于供,自能换得银钱使,日后的重利重税,怕还在梦中。”
李婠听后,再三思索,忙道:“是我愚钝了,只顾着前方,没见着脚下,还请婆婆谅解。”
李道婆摆摆手:“你不要我传出去,法子多得是,没有大大方方说出来的,我晓得你的意思。”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不时,一个汉子出去验看,原是陈昌,三七忙出门去迎,接过伞为陈昌撑着,惊道:“二爷,您怎么来了?”陈昌道:“我见雨大,来接你家二奶奶回去。”三七一面迎人进来,一面道:“二奶奶正在房中,二爷要不您到厨下等等,我叫夏菱去接。”
陈昌见茅檐低矮,只觉无处下脚,说道:“这雨也不大,我在檐下站站。”三七一听,便晓得他的意思,忙去叫夏菱去请。
李道婆、李婠二人在屋里听了这门官司,李婠道:“婆婆,失礼了。”李道婆道:“快些回去罢,你家人来接了。回去记得换身干爽衣衫,莫要生病了。”李婠点头应是,又朝李道婆拜了拜,才出门去。
陈昌站在檐下,见李婠乌发微湿,外披着件长衣出来,自三七手中拿了伞,快步上前,环着李婠,将伞撑在她头顶离去。
这儿二月间,还没出冬日,天冷苦寒,李婠才淋了雨,半冷地撑着大半个时辰,回了在宿州落脚的院子后,才将换了干爽的衣衫便病倒了,众人忙去请大夫。
这日雨大,天色又晚了,大多医馆关门闭客。一小厮寻来寻去,找个隔了五条街的医馆,只那坐堂大夫不愿出门,道:“雨大,请病人自个儿上门。”他也不知要躲懒还是脑子转不过弯来,回去如实回了陈昌。
陈昌在床头守着人,听此一怒,出门便将人当头踹到在地。他顾忌里头人,低声厉道:“蠢材!他不来,你不会那绳子‘请’他来”?或者那银子‘砸’他来?”那人作恍然大悟状,立即起身便要走。
陈昌拂袖喝道:“牵马来!”那人忙道:“二爷,雨这般大!这次我去必定能请来!何况其他人怕是也要回转了。”陈昌只道:“少废话些,快去牵马来!你说说那医馆在何处。”那人见此,一面说,一面将自个儿骑的那匹给了陈昌。
陈昌登鞍上马,鞭子一挥,压身飞马,顺着雨蒙蒙、黑压压的街道而去。不到两刻钟,守在院门前的小厮便见陈昌打马而回,一大夫面朝下横在马上,口中“哎哟,哎哟”地直叫唤。那小厮见此,忙上前拉缰绳。
陈昌伸手抹了把脸上雨水,将人提溜下马,快步拉着人去了院中。那大夫颤巍巍拎着药箱,一话不敢多说,跟在身后。
夏菱、冬青两人守着李婠,见李婠发高热,人也叫不醒,急得团团转,终地见大夫来了,连说好几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大夫进屋,忙理了理衣衫,请说道:“烦请两位姑娘请出这位奶奶的手来。”
夏菱从帐中拿出李婠手来,见李婠手上指腹手心通红,烫了几个亮锃锃的水泡,心中又是自责万分。大夫诊脉看了,说是染了风寒,冷气凝于脏腑,后发了高热,随后依着症状开了方子。夏菱忙接过,去厨下煎药。
大夫正要告辞,又听陈昌问:“这手该如何?”大夫回道:“这倒是小病,先用剪子在热火上烤下,后将泡子剪了,涂上烫伤药,不初七日便能好。”陈昌点头,挥手让大夫出去。
大夫敢怒不敢言,随意拱了拱手便告辞,到了门口,一小厮呈上二十两纹银,一路说着好话送大夫出门,那大夫一面接了,一面笑着回了。
陈昌命人备好剪子等事物,轻轻拉着李婠手,以大夫所言,将泡子剪了,上好药。他见这手心上横亘着一道旧伤疤,轻轻摩挲着这道伤疤,亲了亲后,心道:“这手倒是命途多舛。”后又将手放回被里,出了门去。
三七才将请来的大夫打发回去,见此陈昌浑身湿哒哒的,忙小心跟上。他脸上布着红痕,回院子他们几个便被责罚一通,这下又没办好差,因此提了十万个心,他弓着身子问道:“二爷,可要备些热水?”三七见陈昌点头,忙叫了个汉子去烧水,又听的陈昌说道:“日后警醒些。”三七忙点头应是。
陈昌望着雨,说道:“去找牙婆寻几个身家清白的婆子来,院中人少,她只带了两个肩不能挑的丫头,怕是不便利。”
待换了干爽衣衫,又回了房内,他走过纱窗下,听屋内传出的说话声,停了下来。这时李婠清醒了些,正卧在床头,与夏菱说着话:“你拿着票子去银号取三百两银子,去寻个中间人,买个二进的院子,不必太大,你亲自去跑跑看看,另去买下些衣裳吃食,取一百两现银,将十两换成大钱,连着地契房契给李婆婆送去。”
夏菱点头,见她家姑娘白着脸,一脸病容,道:“我定当妥,姑娘快快歇着,莫操这些心了。”一道说,她又道:“我就说,前儿些日子就是再如何,不该说自己病了,莫得把病气给说来了,这下可好了。”冬青点点头:“对!”
李婠禁不住笑了笑,一时岔了气,拿着帕子咳了两声。夏菱忙拍背,道:“快歇着,我也不该说话的。”李婠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喉咙一痒,又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