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次日,小轿刚出门,十几个衙役当头将门敲开,还不等门房问话,一径冲进房内,开柜破箱,闹得天翻地覆。夏驿丞在一旁又急又怒,与几个小厮三拉四拦,被人一脚踹到地上。夏太太哭得肝肠寸断,扑上前将夏驿丞扶起。
夏驿丞道:“你们是何人?这是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领头的监察史官听了,道:“我等特奉上级之令将夏家一干人等收押,即日流放岭南。”
夏驿丞听了,骇得面无血色,急道:“你们血口喷人!上官是哪个?因何拿我?证据又何来?”
监察史见地上落了个金钗,脚踢了踢道:“你贪赃枉法,此乃铁证!容不得你狡辩!来人啊,还不速速将夏家人捆了,送牢里去。”话音刚落,三五个衙役堵嘴的堵嘴,将夏家一干人捆了压下。
清点人数时,一衙役来报:“少了夏家女儿女婿。”问监察史可要派人去寻,因是个冤假错案,监察史心中不想闹大了去,道:“派三两个细细寻摸,切勿扰民。”衙役得令退下。
这边,夏驿丞独女见家人打发轿子来接,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收拾了行李,与胡景回了家中。行至门前,却见门上贴了黄纸封条,二人不知出了何事,心下又慌又惊,忙向四邻打听,才晓得了前后因果。
二人回了住处,夏驿丞独女夏玉哭道:“老爷怎会贪钱?他为人再方正不过。”胡景左右转了两圈,安慰道:“玉娘,你别急,肚中孩儿要紧。我定会还岳父公道。”说罢,胡景拿了家中钱财四处打听。
只这世道“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胡景在外奔波,左右打听,才闻得此事与‘和合社’大东家,陈家二少奶奶有联系。
胡景与夏玉说:“只怕她给孟娘报仇来了。”夏玉摸着小腹慌道:“这如何是好?老爷太太还在牢中,不知吃了多少苦。都怪我,若不是我,姐姐也不会去了,也没有这天大的祸事了。”说罢,呜呜哭了起来。
胡景忙拉住她手,道:“几年前我见过那陈当家,人再好心不过,她与孟娘情同姐妹,怕是有人说了什么,才误会了。我明日便往陈家去求见,说清缘由,定不会为难夏家。”
夏玉听此一说,才抚着肚子睡下,次日胡景出门,她说:“姐姐失脚流产,也有我的不是,我也一道去。”胡景阻拦不过,与她一道行至陈家府上。
这厢李婠听二人求见,面色不变,一面命人寻了衙役来,一面命人道:“领进来。”又着人看坐。胡景二人见李婠如此行事,自以为事有转机,忙道谢坐下。
李婠命:“端些茶来。”春慧便端了茶碗来给二人,故意将水烧得烫烫的,让二人捧不住。
胡景见状,将自己手中的茶吃了,又接过夏玉那盏,也吃了,方哑着嗓子道:“李姑娘,我二人前来,只为求姑娘放过夏家。”李婠道:“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胡景叹道:“姑娘,我知你心头有恨,我亦哀痛不绝。昔年我遵循母命,娶了孟娘,心想她愿随我这身无长物之人回乡,定不能负她。
可情之一字,为之奈何?我遇着玉娘,才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再回首,我与玉娘已分不开了。姑娘容禀,我与玉娘并无苟且,且玉娘已应下当平妻,择日过门。
在寒山寺中,亦实属难以自主。谁能想又遇在一处?孟娘失了孩儿,我心中亦哀痛。此事非我所想,我悔不当初,应当早早叫她晓得才是。”
说到此处,胡景落了下泪,夏玉悄悄拉住他手,低声唤他一声。胡景亦反手相握,与李婠道:“孟娘去后,左邻右房谣言纷纷,我实属无奈,才未过三月,取了玉娘过门来。
于孟家岳母,我两亦问心无愧。当日玉娘抬进府中,一时照看不及,她便抄了刀来,小厮没个轻重,将她推到在地,不想摔了她腿,孟家岳母亦无踪迹可寻。若她能改过,我亦能接她回家,延医请药,为她养老送终。”
夏玉亦道:“我亦会敬孟家大娘如我亲生母亲,贴身侍奉。”胡景道:“如今玉娘亦怀有身孕,夏家二老亦年老体弱,岭南是瘴癘之地,他三人一去,焉有命在?还请姑娘放过夏家,我认打认罚,绝无二话。”说罢,胡景起身叩首。
李婠面上瞧不出喜怒,亦未搭理二人,问春慧:“人可来了?”春慧出屋一问,回道:“在路上。”李婠道:“去催催。”
言罢,李婠与胡景说:“你读孔孟,有古人遗风,一诺千金,我当你是个好的。如今听你说了番道理,深觉你做得合乎情理,我又如何挑得出你的毛病来?只可惜我是个恶人,做事只随心,你便留着这番道理去岭南讲罢。”
胡景听罢,心蓦地慌了,他满头大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夏玉起身伏在地上,哭道:“李姑娘,你也是女子,也知情不知其所其,一往而深。我绝无害人之心,姐姐去了,实属意外。我愿供姐姐长生牌,日日念经,求姐姐谅解。饶过我家罢。”
李婠道:“有句古话叫情感天地,若你两真心,上苍定不亏待与你二人,自能感动岭南之地,叫你家人活下来。”
玉娘听她如此说,心中害怕,哭道:“此去岭南五千里外,那地苦寒,瘴气横生,我父母年老体弱,我又有生育,一去焉有命在,求姑娘开恩,饶了我家罢。”
李婠叹道:“养不教,父母之过。二老与你腹中胎儿令我心中着实不忍。我听你也是孝顺之人,下辈子莫再投身夏家,也是你的孝道了。”
玉娘跌坐在地上,道:“姑娘,祸不及家人。我愿一死!请姑娘放过我父母与胡郎罢。”说罢,她起身往李婠身前桌角撞去。
此番举动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反应不及,独春慧上前一步,二话不多揪住她头发,把她拉得一个趔趄,还不等夏玉叫疼,春慧啪啪扇了人两耳光,直把人打翻在地。
春慧骂道:“没皮没脸的小皮娘,勾着有妇之夫还说什么情?还当你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只怕连窑里的姐儿都不如,人家再不行也不会立贞节牌坊!
天天情情爱爱,哭哭啼啼,情再大也敌不过你的脸皮大!你如今满门为你的情荣耀了?且叫你爹妈看看,看他们养地什么害人东西!害死人还没皮没脸的!”
夏玉捂着脸呜呜地哭:“我没勾引!我没害人!”正闹着,有人来报:“衙役上门来了。”李婠命:“领去前厅,好生招待。”又与胡景、夏玉二人说:“诸位,上路罢。”
这话说得二人浑身打冷颤,不住磕头求饶。李婠叫了几个婆子将两人绑去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