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婠听了,僵住的身子慢慢回暖,抬起左手止住后头此起彼伏的声音,冷道:“何不换种赌法?以妇小性命作赌,自己毫发未伤,哪称得上‘勇’?”
褚义问:“你想怎地赌?”李婠因看着左手:“你我天生十指,不若一同将手指放于铡刀之上,缩手者输,呼停者输。十次即完。你敢不敢与我比?”
褚义问:“若十次也分不出胜负如何?”李婠冷笑:“若褚当家有如此胆量,某甘拜下风!”
褚义自认胆气过人,又一向视女子气量浅,胆子小,莫说断指,就见血也得晕过去,断没输的道理。
如此点了头,两人重新签了字据,给刘公公过目。李婠使了个眼色给秦成,秦成会意,上前道:“不如我为二人执刀。”
褚义不在意,没甚说的。于是李婠、褚义二人将左手小指放于铡刀之上,静待铡刀落下。堂上众人皆屏气凝神,有人双眼紧盯铡刀,亦有人侧过头,不忍再看。
初时,褚义未将手指置于铡刀之上,心中胆气十分,待手指挨了铡刀,胆气去了两分,待秦成缓缓铡刀下落,那刀锋挨着肉时,又去了两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秦成将铡刀落下,又抬起,迟迟不斩,如此三番,将褚义胆气磨去不少。
褚义冷汗直冒,大怒:“你为何还不斩?”秦成道:“褚当家莫急,试试刀锋。”
说罢,只听秦成大喝一声,右手发力,铡刀如闪电般往落下,众人亦惊呼一声,春慧等眼见着铡刀落下,心中狂跳,欲死过去。
褚义满目皆汗,待刀锋挨着肉时,惨声大叫“我的手”,猛地将手缩回袖中。周边人俱也大叫起来,忙去搀扶。
李婠也冷汗淋漓,惨白脸色,手一动未动,置于铡刀之下。秦成见褚义将手缩回,忙止住铡刀势头。只去势太急,还是劈开皮肉露出筋骨来,血一下子冒出来。
春慧、冬清、胡月等人见了血,尖叫一声,扑上前去。春慧惨声叫道:“手——手呢?”说着,瞪大眼睛往桌上瞧,冬清也念着“手——”趴地上找,胡月惨叫道:“大夫、快、大夫——”
李婠疼得面色惨白,动了动小指,道:“还在手上——”说着笑开来,眼直直盯着褚义,将左手从铡刀上缓缓抬起,道:“承让了,褚掌柜。”
褚义卷缩着袖中完好的左手,面如死灰。
待李婠一行人走后,褚义还呆立在当下,心中赫然,惶惶不知所觉。
一小厮轻声唤他:“老爷?”褚义打了个激灵,腿一软跪到地上,拱手叫道:“诸位!还请诸位救我——今日之事且当无须有罢。”
几位‘同心堂’商人摇摇头,纷纷摆手告辞。刘公公也随人往外走,路过褚义时,被一把抓住裤腿。褚义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公公,不、干爹——干爹救我——”
刘公公道:“商人以‘信誉’为先,好自为之阿,褚当家。”说罢走了。沈宏信落在后头,见褚义摊在地上,无半分往日分光,扶他起来坐在一圈椅上,劝道:“褚兄,愿赌服输,还是保重身体为上。”
褚义回过神,一把将沈宏信抓住,求道:“沈兄,还请助我。”沈宏信苦笑道:“那盖了红章的字据在李当家手中,又诸多人见证,褚兄,保重。”
众小厮将褚义抬回府中,是夜,褚义发起高烧来,褚夫人忙命人请了大夫来看。褚义吃了药睡去,中间又发起噩梦来,口中直念着“手、我的手——”
至次日,已是头脑混混,唇干口燥,干咳不止,褚义挣扎要起身,褚夫人进屋哭道:“你要往哪处去?”褚义道:“拿我衣裳来。”褚夫人争不过,伺候他穿衣,叫了轿子来。
褚义一径到了老内相府上,挣扎去敲门,敲到日暮也没人应声。欲听后事如何,下回分说罢。
却说陈家老太太与贺夫人等听了陈昌在京城谋了个吏科给事中的官职,自是大喜过望,当即开了祠堂高位先祖,又命人摆了三日流水宴,广邀众亲友近邻,好不风光。
只一来老太太与贺夫人不见陈昌在跟前,难免想念,二则家中陈蕙、陈茯二人大了,进京好相看人家,遂命大房人看着老宅,领了陈永进京来了。
且说那日入了京,便见陈昌领了车马来接。老太太远远见了,忙命人将陈昌唤来。
陈昌打马行至车辕处,老太太即喜又忧,问:“今日不当值?”陈昌道:“今日告了假。”老太太道:“打发人来接便罢了,怎地告假了,快回衙门去,免得上官同僚有话说。”
又与贺夫人请了安。贺夫人听了,也说:“老太太所言即是,差事要紧。”说着催陈昌回去。陈昌无法,往衙门去了。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贺夫人掀开车帘子见陈昌打马而去的背影,半响才哽咽道:“瘦了。”又拿帕子拭泪。
一旁随车的丫鬟彩烟忙劝道:“太太,如今二爷授了官,日后太太定会加封诰命,保重身体才是,怎地又哭起来了。”劝了一回。
至府中,其余房舍安置诸事暂不多说。这里老太太等小憩了片刻,贺夫人洗了手脸,领着陈蕙、陈茯来省定。老太太因着有些偏头疼,歪坐在榻上拨弄佛珠,道:“才入京里边儿,怎不多歇歇?往日到没多见你殷勤。”自陈昌走后,老太太、贺夫人二人中间没了调停,越发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