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就是恨先皇,就连先皇的妻儿子女、连我俩母子都恨之入骨!迟早、迟早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这些话容从既不敢去回应她,也不可能回应她。陆涟青若非有恨,不会对先皇后如此残忍,残忍到令她九族死绝,无人幸免。可陆涟青若没有顾念旧情,那么他就不会选择扶起鲁氏,立她儿子为帝。无论如何,今日陆涟青的作为确实是让太后寒了心。太后心有隔阂,忧虑已久,此时情绪崩溃,宣泄出来反而是件事。太后哭着哭着,没有听见容从一如即往的安慰,立刻探起头来:“你怎么不说话?你别是有事,我这就让人把医官叫回来。”容从看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摇头失笑:“皮肉伤而己,奴才没事,不要叫医官了。”见他眼还睁着,嘴角还能扬起笑,太后心头一松,泪水晕了白日里精心勾出来的盛妆:“阿从,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这话勾起沉入忆海之中的久远过去,容从眉心松动,他已有许久不曾听她说起这番话了。可过去的日子太苦,彼此都不太愿意重新回忆。容从转念一瞬,便将昔日种种沉于心底。如今他是真的累了,想好好歇息,可也不会拒绝太后难得的示弱与投好,他只是说:“娘娘,就算奴才不在了,你也还有小陛下。”太后执拗道:“唯今这世上只有你待我是真心。”“你说会陪我一辈子的,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是、是。”容从轻笑一声,他枕靠床头,缓缓闭上眼睛:“奴才遵命。”自三妃及其外家人以谋逆行刺之罪被收入天牢,曾经盛极一时的三大外戚终究还是步上了当年皇后外家的后尘。与之同时朝廷即将在这一次迎来彻头彻尾的换洗,自此信王将奠定他垄断式的实权地位,再无人能令其动摇。此时陆涟青忙于收拾三妃外家,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温浓自那天过后就再没机会见到他。不过她最近也挺忙,自经妙观斋事变之后,她算立了件功事,宫中地位高歌猛进,那日外廷还来了旨,陆涟青金口御令,破格提她为女史。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要知道当初温浓入宫那一拨,有多少人家寻死觅活,正是知道这一拨进宫就是去当粗使奴役,什么盼头都没有。哪成想眼下就有这么一人,距离上回采选宫女才不过两月,她从刚入宫的愣头娥一下子被拎到太后底下升了品,一跃就是二等宝瓶,如今转眼被提为御命女史,瞧这笔挺挺的升迁直线有多励志,哪个见了不羡慕嫉妒恨呢?温浓被人慕了一圈,嫉妒的也不在少数。许多人知道她是靠的什么上位,背地里指指点点居多,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温浓心里挺高兴的,她觉得这趟回去妙观斋没白跑,生死关头还跟陆涟青说开了。温浓觉得,自那以后她跟陆涟青的关系隐隐有了更进一层的关系,至于更进一层以后会怎么样,温浓自己也没想好。生辰宴后,妙观斋被封了,听说领班太监黄总管被降了品级,最近被点到别苑当个扫洒太监,待遇大不如前,可脑袋没掉,温浓几次路过遇见他,都见他乐呵呵笑得挺开心。当日上台表演的几个戏班子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活着的全被押进牢里听候问审,他们受关山班牵累,这场宫演搞砸了,以后京里恐怕再没大户人家敢听他们的戏。昔日与关山班最不对付的秦家班恨得牙痒痒,使劲说他们的不是,揭他们的老底。原来戏服被剪那夜有人瞧见关山班里有人鬼鬼崇崇潜入库房,事发之后关山班的人反把脏水往他们秦家班上泼,当时秦家班主就觉得不对劲,可谁会怀疑他们临近生辰宴竟还敢自毁戏服呢?说出去就连秦家班主自个也不信,如今知道他们是伪冒的刺客,秦家班主拍断腿好个悔啊,这才彻底想通了。可他们自毁戏服为了啥?有人说当日山狼班主主动提议派人出宫去取旧戏服,是否正是趁着出宫这段时间联络党羽,等待生辰宴上刺杀信王的良机?不管事情真相是什么,刺客党羽被抓不少,他们并非忠臣烈士撬不开话,只是撬开了嘴巴却什么也问不出来。甚至关山班同伙根本不知道还有那些潜伏在官员家眷的刺客,他们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围绕他们口中的‘老大’,也就是昔日的那位山狼班主。至于他究竟姓甚名谁,有的人说他叫阿浚,有的人说是京畿人士。可到底什么来头,又与其余刺客什么联系,则无人知悉。这日温浓去了一趟太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