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陪笑:“不瞒实说,八月应试在即,等秋闱放榜之后,必定涌流大批才子入京,候守明春会试之时。我家老爷常年值守南门之下,唯恐下半年抽不开身,若能把婚事提早办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所以是想调前咯?”李媒婆眼珠转动,陈氏只顾塞银子,没注意到那双眼里的异样之色:“想当初若没有您给温家穿针引线,这大好的亲事未必落到得我们宜儿头上。这事怎么着也是我们温家高攀他们杨家的,你我都是老交情,咱们明人就不说虚的那套,我的确是希望宜儿能够早点嫁过去,这心头啊才算真的踏实。”李媒婆收起两锭银子:“成,你家孩子就是我侄甥女,这桩亲事还是由我一手牵起来的,帮人肯定帮到底。回头我上杨家探探口风,若是他们愿意松口,我想法子替你把日程提上去。”陈氏眉开眼笑:“可就有劳李妈妈了!”这李媒婆收钱干脆,活更实在,交完定聘就要回杨家报信,扬言陈氏等她好消息。陈氏殷勤挽送李媒婆出门,好巧不巧在过院与路过的温浓撞了个正脸。温浓一愣,陈氏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她,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反倒李媒婆上门说媒至今不曾见过温浓,忍不住多瞧几眼,被陈氏嘎然打断:“你怎么跑到这来了,灶头的鸡汤可烧好了?别等凉了,趁热喝才好。”温浓被李媒婆盯得浑身发毛,甭管灶头有没有汤,顺着陈氏的意思调头就跑。“这闺女长得真标致,也是你家的孩子?”李媒婆的眼睛跟胶糊一般紧紧粘在温浓离开的背影上,怎么甩也甩不掉:“怎么我之前来了几次也不曾见着?”那自然是不想让你见着的,陈氏暗暗咬牙:“说来失礼。当年我刚嫁进这个家时,那丫头就是一副没规没矩的毛躁性子。你知道的,自小没娘管教,当爹的又惯,我这毕竟是后娘,想管也不好管,再大一点又管不了……”李媒婆懂了:“那你也是挺不容易啊。”“可不是么。”陈氏含蓄低眉,一路请她出门。李媒婆赶着时间去杨家,没再追问温浓的事,出了门便像忘了这个人,匆匆道别就走了。她前脚刚走,陈氏还来不及把门上闩,后脚温家就又来了客。而在离开温家的路上,李媒婆的步子越走越慢,她摸着袖兜的银子,一路思忖,心事重重。待她重新回首再看那间隐没街道人群的老宅子,不觉皱起眉头。另一边,温家灶里的鸡汤刚端起,烫嘴得紧,温浓搬来板凳小心地吹,还没喝上几口,就被陈氏逮了回去。起初她还以为陈氏这是不舍鸡汤喂进她的肚而赶来截糊,谁知陈氏压根看也没看鸡汤一眼,拽起她调头就往前院奔。到了前院的堂屋,屋里正坐着两名陌生人。温浓一进门便注意到对方的衣装打扮,警觉之心提了三分。“你就是温浓?”温浓没答腔,陈氏把她往对排的竹椅上摁,忙不迭抢答:“两位差爷,这便是我家温浓,今年参加采选的就是她。”“……”李媒婆走后,登门的客人正是这两名礼部的官差,奉行上头的指令来给采选名册上的女子绘人相的。那两人约莫走了好几十户人家,各家姑娘什么脾性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也不在意,其中一人娴熟地翻开户册:“年纪有点大了。”宫中采选有年纪限制,选龄一般是在十三以上十七以下。温浓恰恰卡在十七,自是属于采选名单中年纪最大的一拨人。陈氏手心一抹全是汗,果不其然就听对方接着说:“户头上不是还有一个小的吗?”她绞着手帕:“小、小的那个年头才刚订了亲、已许人家,这趟采选恐怕不太合适……”对方皱眉,嘴里咕哝一句什么。陈氏没听清,心惊肉跳地等着,终于等到他们点头:“行,快点画吧。”另一人早已备好纸墨,提笔开始描眉画脸。陈氏刚想松口气,转眼对上温浓双眼,一颗心没由来震了震。这倒不是温浓不配合,相反的她表现得异常安静,既不说话也不违抗,让她坐着不要动,她就真的规规矩矩一动不动,面露柔色、嘴唇上扬。两名官差这一路走来见过不少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可就没见过这般乖巧听话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执簿的官差突然问:“她的头怎么了?”事先并不知道他们会来,温浓额门上还缠着纱布,一看就更可疑了。陈氏险些咬碎满口银牙,努力挤出笑意来:“这孩子冒失,前两日在外头不小心磕伤脑袋,好在大夫说她无甚大碍,很快就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