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过陈氏先抑后扬的一番劝诉,温父不免觉得是温浓私心过甚,还不懂得替父解忧,远不如陈氏母女更体贴人心。温父的情绪变化不算明显,但也不足以令人毫无所觉。温浓低眉垂脸,素手轻轻抓着怀里的那份文牒:“女儿没有别的意思,自从娘亲离逝之后,女儿总没什么机会同爹说几句体己话。如今收到这样的文牒……女儿心怕日后许是再没多少机会说的了。可阿爹若是忙着,那便改日再叙,女儿不着急。”闻言,温父心情又起了微妙变化。毕竟都是他的女儿,长女自幼失恃,自娶了陈氏之后更显疏离,如今十七未许人家,反倒是小女儿早早相好夫婿。而今宫中文牒下来,他家还得靠长女顶替。温父心念转动,态度也就软和许多:“阿爹不忙,你随我到屋里来。”不死心的陈氏还想缠磨,这回温父没听她,带着温浓回到屋里。剩下父女单独相处,温父反觉更好说话:“我家浓儿眉目清丽,心性温婉处事得体,前两年你曹叔叔家的世浚有意求娶,阿爹本欲将你许配给他。”这事温浓倒是头一遭听说。曹温两家都是宿卫京畿的城营出身,过去两家长辈交情不错,曹家世浚较她虚长几岁,论理是该称哥哥。可温浓对他有些印象,记忆中却不算亲近,加上重生前后时隔多年,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依稀记得在她入宫前两年,曹家的人就已经因事株连死绝了。“世浚那孩子是真的不错,相貌俊挺、年轻有为。那年他已掌管屯兵三百,若不是后来出事受到牵连,以他的能耐现在肯定也是个城门郎……”说到故人旧事,温父不禁缅怀。可惜故人早已不在,旧事也没啥好再提的。他稍稍收心:“曹家出事后,阿爹痛失至交,便也没再提你的婚事,反倒耽误了你好些时间。你如今十七,本该比宜儿更早相予人家。可说亲的人称杨家大少对我们宜儿极有好感,你娘向宜儿打听,方知原来两人早在上元佳节有过初会。两情相许之事,阿爹也不好再插嘴什么,便由着你娘替她打理。”温父边说边打量女儿的神情,见她攥紧文牒的指骨发白,不忍叹息:“阿爹知晓今次这事是委屈了你。”“你娘死得早,阿爹轮更值守总不在家……你继母为人不坏,可就是有些计较与私心,这些年到底是疏忽了你。你心里委屈、有所不满,阿爹明白。只你娘今日说的未尝不是个理,杨公心眼如针,他儿子钟情宜儿,若这时候还把宜儿往宫里送,就怕他们恼羞成恨,来日阿爹在他手底下的日子准是不好过的。”虚的不说,他的确有他自己的难处。温父答应面谈,就是打算对她动之以情,接着就要晓之以理:“宜儿心性顽劣,远不如你稳重沉静。你比宜儿年长,比她通晓人□□故,由你入宫阿爹更放心。”“阿爹曾在钟勇门值守,宫中有些人情面,待你下半月进宫采选,阿爹会想办法替你疏通关系。”温父越说越起劲:“再说今上年幼,眼下信王酷政,日后少不得要放归宫女以表仁政。你只稍熬下那几年,很快就能出宫回家。”温浓身子一动。不提还好,提了陆涟青,温浓心觉父女俩是没法过下去。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女儿听说宫中尽是吃人的鬼,没有珠玉银钱侍候,会被那些老人欺负。”温浓捏了捏手心:“咱们家底不丰,女儿不敢奢求什么,可……”温父一拍脑门,他自己都晓得说要疏通关系,女儿顾虑入宫之后没有钱银傍身遭人欺负,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他们家确实没啥家底,不久之后还要嫁女,哪里挤得出珠玉银钱给她傍身?温浓轻咬下唇:“还记得当年娘亲离世,有位远嫁绛州的姨母来京拜祭。依稀记得她给女儿留下手镯,虽非贵重之物,但对穷白无物的女儿而言弥足珍贵……恳请阿爹应允,将那玉镯许予女儿吧。”听她提及,温父还真回想起死去的前妻的确有位远嫁绛州的妹妹,昔日回京来过家中。听说那位妻妹嫁予当地商贾为妾,说出去委实难登大雅,姐妹俩已多年未聚,留下的手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事后双方也并无联系,故而温父并不上心。如今大女儿这般委屈求全,身为人父什么也给不起,温父心中愧欠,立即允了。温浓得偿所愿,当日就跟温父去取手镯。家中财库一向归陈氏打理,起先她并不愿意,得亏温父态度强硬,才让温浓取得手镯。诚如所见,这圈翠玉手镯的颜色不够清亮,玉质也不是上乘,否则精打细算的陈氏岂肯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