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是呀,温浓在边上听,心如捣蒜直点头。上辈子刺客混入戏子当中行刺信王,可不就把这一大拨不相干的人头脑袋给一并摘了么?容从有太后庇护压根不怕事,其他人却都在战战兢兢过日子,稍有差池,分分钟会要人命的。容从总算发话了:“去把两边班主领上来。”黄公公抹完汗扭头就去逮人。容从敲了敲木栅栏,侧身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温浓背脊飕飕发凉:“茶凉了,奴婢这就去给您换茶。”“你都来这几天了,还当我会吃了你么?”容从被她那种避如蛇蝎的反应逗笑了。可不是怕了你么?温浓就是跟容欢相处都不那么费劲,一跟容从对上眼就隐隐有种老鼠被猫盯上的错觉。尤其这人还老是耍流氓,动不动就调戏她:“哪里的话,尊师重道向来是奴婢的准则。只是奴婢自小怕先生,您如今算奴婢的师傅,奴婢对您的既敬又怕实在是发自肺腑、情非得己的。”“好一个情非得己。”经过小半个月的相处,容从大抵对她这张嘴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我看敬不见得,你都敢拿这么一长串话儿来搪塞师傅,只怕心里也没几分惧意的。”“……”那不然呢?好话还说不得,这师傅是不是太难侍候了?温浓火速转移话题:“师傅,陛下的生辰宴绝非等闲小事。这些人却成日拉帮结派不干正事,万一真影响到生辰宴上,他们就不怕掉脑袋吗?”温浓隐隐有想法,总觉得刺客早已混迹其中,没准正是他们故意聚众生事,别有意图。趁生辰宴还没开始,最好容从能够先一步发现端倪,趁早把刺客一锅端了,省得日后再掀血雨腥风,死更多的人。“若非宫班墨守陈规毫无特色,陛下又岂会想看点新鲜的?民间的路子虽野,胜在花样百出、戏路丰富。”容从负手回到对案边上:“太后娘娘力排众议邀请民间班底进宫献伎,总不能煞费她的用心良苦。”他提笔点墨,打了个勾:“有竞争是好事情,有竞争才会懂得进取之心。”温浓懂了,敢情容从天生一颗祸乱之心,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就嫌事儿远不够大。听见几道上楼的脚步声,容从搁笔:“师傅渴了,小徒弟儿去换茶吧。”温浓收到让她滚球的讯息,端起茶盏利索就跑。下楼梯时,温浓正与黄公公带上楼的两个班主错开身。她步伐一顿,侧目回首看向正在上楼的人,其中一位没有露脸,脸上罩着山狼面。山狼会是同一个人吗?大晋有传说,相传太祖打江山时曾遭敌袭破兵,他孤身杀入关山之时偶遇一头山中孤狼。山狼非但没有将他咬杀,反而在他奄奄一息之时将他救下,并在随后的日子与太祖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共处。后来太祖伤愈离山,第二次带兵与敌军在关山开战之时,山狼再次出现,助太祖摘下敌方大将的项上人头。后世将此传作一则美谈佳话,而太祖皇帝的‘狼王’美名因此流芳百世,为后代万千子民所津津乐道之。今日与宫班发生争执的民班在戏台上排演的‘关山狼王’,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个故事。彼时容从打发温浓下楼,独自在踏春阁上招见两位班主。温浓不会没有眼色真回去送茶,百无聊赖时,托腮坐在廊庑边沿看戏台。这个故事老少咸宜,在本朝并不罕见,稍微走街串巷都能瞧见市井贩卖的小周边。小时候亲娘健在,温浓就曾跟随爹娘在夜市买过山狼的假面。奇怪的是刚刚擦肩而过的民班班主所佩戴的山狼假面,还有他的整副身型体魄,都与当日出现在温宅后院小巷处的那个男人如出一辙。会是同一个人吗?温浓歪头出神,若有所思地想。因为刚刚闹出事,两个班子的班主都被叫走了,排演的戏目也被临时喊停,此时伎师旦生三三两两围坐在戏台下榻吃茶歇聊,温浓一凑近,就有人注意到了。“我认得你,你是那个什么大总管身边的宫女。”有个年轻武旦认出温浓是容从身边的人,拉着她大吐苦水:“你能不能帮我们班头子说说好话?我们不想惹事的,都赖对面那伙人成日上赶着找麻烦。”温浓也不客套,上桌与他们嗑聊:“可是你们为什么突然吵起来了?”旁边一个小学徒忿忿接茬:“他们自己排的戏不好看,非说我们排的‘关山狼王’是投机取巧。这可大冤枉呀!这出戏我们年年排年年上,当初宫里的人来找我们班主,可不就是看中我们排的这出戏好看嘛!”这个班子原不是常驻京师,而是满江湖跑的游艺,全国各地还算挺有名气,而这出关山狼王正是每场不落的主打戏,很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