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风毛团在沈弱流脸侧,福元跟着圣上坐到书案后,接过侍女奉上的白瓷盏:
“圣上,汝州御供的酥梨,奴婢瞧着不错,就着人炖了雪耳羹,这个秋天吃着润肺降燥,您尝尝。”
“什么时辰了?”沈弱流仰靠着椅背,指尖轻点桌面,笑道,“福元细致,但只怕晚间宴饮再进了这梨子羹,朕得撑死……”
福元将瓷盏放在桌上,嘿嘿笑道:“现下酉正三刻,距离开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奴婢是怕陛下饿着。”
天子迎秋而猎,射鹿拈香祭祀少皋,蓐收,以祈今年秋收五谷丰登……按祖制,明日八月十二,天子策御马射神鹿祭神,今夜则要在行宫开秋宴,会群臣。
可绪王在,圣上只怕又要动气,福元便提前着人备了几样合口的甜羹点心。
沈弱流翻开一本大臣奏折,朱笔批红:“放着,朕会用,你也别在这儿伺候了,去叫胜春来。”
福元案头研着朱墨,静待圣上差遣。
“还有一事,沈七回来没?”沈弱流抬了下手,外间即刻有侍女悄声进来,将窗扇合拢。
沈七是锦衣卫千户,张胜春是后省都知,和福元,这三人是沈弱流亲信心腹。
福元省得圣上只怕有要事找这二人,略一思忖,“沈大人日前进了郢都,算算时辰,这会儿只怕正在往围场赶来。”
朱笔在奏折上勾勾画画,沈弱流眉头蹙着:“你留心,沈七一回来,你叫他即刻来见朕。去吧。”
福元应声,打了个千,躬身退出殿外。
案头青瓷博山炉,炉顶烟雾细柔,点的是帐中香,鹅梨久窨,香气甜又腻,奏折数本翻下来,左右都那么几句渣滓话,沈弱流批了几份,烦躁不已。
索性将朱笔一掷。
总觉得今夜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
圣上迎秋祭天,百官随侍,早间鸿胪寺和殿前司来人设了青帐供百官安置。
帐与帐之间静悄悄的,来往巡逻的殿前司军士重甲发出的摩擦声透着寒意,右都御史严况在帐内来回踱步,闻声掀开帐子,却见是披坚执锐的五个殿前司军士,慌忙又将头缩了回去。
约莫一刻钟,帐子掀开了,来人穿赭衣,是严况手下的人,名叫严瑞,进来先拱手,“老爷。”
“可算是回来了!”严况心里大石头落地,这时候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忙抓着严瑞问:“王爷他怎么说?”
严瑞神色为难:“老爷,小的按您吩咐,把信给了王爷,王爷他看过说、说……”
“快说啊!”严况催促。
严瑞手心冒汗,把绪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王爷他说,藩台大人这回犯了圣上忌讳,叫、叫老爷您好自为……”
话还没说完,严况眼前一黑,气晕了,踉跄几下。
“老爷!”严瑞惊呼一声,忙扶他坐在太师椅上,顺了气,又奉过来一杯茶。
严况急火攻心,手一挥,茶盏摔在茵毯上,滚了两转,“这是、这是要我老严家绝后啊!!”
严瑞忙跪在地上,“老爷息怒。”
“息怒!你叫我如何不怒!”严况手拍在檀木案上,浑身发抖,
“蠢货!我严况官场摸爬滚打二十载,好不容易做到右都御史,竟是全毁在他严尚则身上了!”
严尚则是严况的独子,年初奉命任南十二州布政使,然今夏末却出了岔子——徽州知府裴牧之一道诉状递到帝师徐攸手里。
参十二州巡抚姚云江和布政使严尚则在喆徽二州私自加征赋税,激起民怨,使至多地出现暴乱。
徐攸接到诉状,知此事关要,便连夜入宫,将诉状递到了圣上手里……而严况这边月初才接到一封南十二州藩台衙门来的信,信上言简意赅,只写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