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求凰一步一步走回那座山,心里有股预感,他能找得到无戒。无戒会躲任何一个人,独独就是不会躲他。
或许是之前一役,想追杀他的人马元气大伤,也或许没人料到伤重如他竟然还能出府,他一路走来,没遇到敌人,有的只是偶尔几名擦身而过的樵夫及猎人。
他站在那时他昏迷前最后一丝清醒所看到的景色前,闭起眼,想象如果是无戒,他会有怎样的举止。
那时,追兵一定围了过来,无戒就抱着他,手里那柄长剑抵抗着敌人的攻击,然后有人从无戒身后偷袭,那一剑,让无戒不得已松开他的手,无戒发狂似的站起身,已失了理智,他不会记得仁慈这两字如何书写,那样的无戒像修罗夜叉,满脑子只剩着要杀尽伤害他的人。
李求凰双眼轻合,凭着一幕幕的假想,他的步伐仿着无戒的,毫无迟疑走着。
追兵被无戒的狠劲吓到,必然反方向逃窜,无戒追上去,第一剑,斩断那人的颈子,第二剑也许刺穿了谁的胸口──脚步不曾停歇,无戒越跑越快,追兵越逃越急,被追上的人都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没被追上的人慌乱想摆脱无戒,往林间深处去钻,无戒虽已失去意识,挥剑杀人变成了本能,追逐则像是野兽的饥渴,因为他只知道,要杀完这里的每一个人,李求凰才能平安获救
李求凰思及此,站在原地好半晌无法动弹。深吸口气,他突然加快速度奔跑起来。
无戒那个笨蛋,就是像这样在奔驰吧?!一直跑一直跑,不顾自己身子的伤、不顾体内奔窜的毒
笨蛋!笨蛋!笨蛋──
李求凰跌了一跤,他费力爬起,继续往前盲目跑着,窝囊地抹去的跟泪。
无戒是笨蛋,他也是;无戒爱逞强,他也是;无戒舍不得他受伤,他也是。他们是如此的相似
唔──
李求凰这回绊到了横亘在路中的倒树,又跌个扎扎实实,他张眼四周望去,这里像是厮杀过后的惨况,每一株被削断的树干缺口都平整俐落,若非高手绝对无法做到。
是无戒!
无戒在这里也开了一次杀戒,然后──
李求凰身子匍匐了几寸,前方是涧沟,看不出有多深,因为涧沟下方是满满的绿叶,像软垫一般,也许在绿叶之下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一片深湖。
然后──无戒从这里掉下去了吗?
然后──无戒飞跃过这处涧沟,到达山的另一端了吗?
然后──无戒掉过头去,并没有接近这处涧沟?
李求凰推敲着几种可能性,又一一否定。
不,无戒没有掉头,他若回去,一定会被人找到,而不是凭空消失。
不,无戒没有飞跃过这处涧沟,到达山的另一端。两山之间的距离太大,若中途没有落足点,再好的轻功也飞不过去,更何况无戒那时的身体、那时的神智
无戒,我找到你了。
李求凰绽开笑容,那是喜悦的释怀及相逢的欣然,他站在涧沟边际,笑着说完这句话。
然后──
纵身跃下。
为的不是求死,而是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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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相公专注调着草药,时而拈起药材亲自尝尝药性。
桌上几十盅的汤汤水水,有的冒出白烟,有的滚滚沸腾着泡泡,有的发出呛鼻味道,他捧起四个盅,分别以烫炙的银针去沾,再扎向床上的半死人。
他走回桌前,将好几个盅内的药全混合在一块,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他丢了颗药丸进去,盅里才恢复平静,取过竹管,将那盅药喂进半死人的嘴里。
好,今天的工作就先到这里吧。
银发相公伸伸懒腰,这时才发觉半刻前说要去溪边洗些蔬果的爱妻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