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主陈苏,曾经的红颜祸水,祸国佳人。如今却被人折了翅膀,金屋藏娇,藏于这深宫里,让她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世人眼前。这些当然只是自己捕风捉影得到的。从未有人与他正正经经地谈论过这段历史,仿佛凭空冒出来的苏贵妃天经地义,仿佛皇上对她的宠爱有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唯有他,深深切切地感受到叶坤宸对他的忌惮才会尖锐地领略到,那个人从未将往事遗忘,也从未对她放下戒心。爱与信任,叶坤宸便如此把他们强烈而又扭曲地摆在苏贵妃面前。前者过于强烈,后者过于扭曲。他爱她,他却从不信任她。不信任到,宁愿亲手杀了他的亲子也不要让苏贵妃有机可乘。他怕他往后登上皇位,怕他养在深宫折掉翅膀的金丝雀有朝一日借着她的儿子扶摇直上,凤舞九天。“你杀了他,杀了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说这话的时候,皇上阴鸷的眼睛紧盯着他,往昔灿若桃花的脸上扭曲惊恐到了极致。这个人连死都不怕,却怕苏贵妃不再属于他。怕他这个今朝姓叶,明朝就可能姓陈的儿子登上了大宝也不认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若不是这个人想杀的是自己,他真的要可怜可怜他了。可惜,最该可怜的人却是自己。爹不敢亲,娘不敢认,一个不注意就被自己翻脸无情的亲爹给送上西天。“快跪下。”早已经跪在一旁的薛止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叶生,忙不迭地把他拉了下来,小声提醒他。叶生自然知道跪下啊,可他的身子根本不听使唤。这个人和容谦不一样,容谦与他没深仇大恨,容谦不会说杀就杀他,这位不一样,前世叶生知道他不喜欢自己都绕着他走,今世撞上了,那就是在玩儿他的小命。叶生抖抖嗖嗖地跪着,那张小脸要多害怕有多害怕。恨不得钻个地缝里去逃之夭夭。可他不能,他现在根本就不认识这位。越逃跑,反而会让他误会他知道什么。“朕是豺狼虎豹不成?”那人凉凉问道。寒霜似剑,差点削掉叶生一层皮。“薛止拜见皇上。”倒是薛止先回了声,不卑不亢地行了礼。中秋宴上他是见过这个皇叔的。他进宫之前娘亲自是教导过他礼节,如今做起来倒也是似模似样。相比之下,叶生的反应却是突兀了。叶生仍在那儿发抖,饶是薛止扯了扯他,仍是有些战战兢兢。“叶生,拜见皇上。”叶生跪在原地。腰间的翡翠随着有些抖动的身体微微晃荡,小小的身子都有些瑟缩。“免礼。你便是皇弟家的世子?”叶坤宸挑了挑眉,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那凉凉的目光始终不离开他。“是。”叶生垂眸,背脊伸得直直的,勉强集中精力,认真答话。“中秋宴上,听闻你落了井。可好些了?”叶坤宸似乎觉得离得太远,看不清他,说着便往前向着叶生走了几步。“回,皇上。叶生已经好了。”叶生看他越离越近,只差瘫坐在了那里。头顶上冒着汗,只觉得头皮发麻得要昏了过去。“看着。还是有些病恹恹的。”叶坤宸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倒像是失了兴趣般,袖子一扫,拐了方向,朝着那长乐宫大殿走去。“你们也跟上吧。今日朕在长乐宫用膳。”叶坤宸走了几步,这才想起他们来,启了口,再不看他们一眼。那边薛止慌忙站起来去扶叶生。也不嫌脏地拿了袖子给他擦了擦脑门的汗。“你是云王世子,他的亲侄子。上次我在中秋宴上看了他,虽威严十足,看着也并不是凶神恶煞的人呀。你怎么怕成这样?”薛止到底是比叶生长了两岁,看出叶生有些害怕这位,只当他胆子小,反而柔声安慰他。叶生心道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自是害怕。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由着薛止把自己扶起来。嘴里还狡辩道。“只是饿得腿软罢了,谁还能怕他不成?他又不吃人?”“得,见到人家,抖得像只小老鼠,你该好意思说不怕?”薛止嗤笑一声,倒也没有推开他,便这样抱着他带他回了长乐宫。长乐宫里,太后已然等着他们。看着叶生这个样子倒是慌了神,差点扶不住手里的紫檀椅子扶手。“怎么了这是?”叶生觉得丢了脸,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想撒娇来,看着旁边的叶坤宸,杵在那里,一句话都憋不出来。薛止也不说话,笑得眯着眼睛跑到寿宁长公主的怀里咬耳朵。“我当是什么事,原是你见了人家连个笑脸也不给?”寿宁长公主笑嗔了那坐于高座上的叶坤宸一句,笑意盈盈地抚着叶生捏捏他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