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淮明很敏锐:“你怎么了?”
“没什么。”方宜掩饰,她不想他看见她窘迫的一面,“我在学校,老师找我有点事。”
这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喧闹,隔壁抢救室一名护士推门而出:“李国栋的家属在哪里?”几个亲属一拥而上,焦急地询问,哭声一片。
方宜下意识地捂住手机,却还是没能挡住。
“你在医院?”他平日在医院实习,对这些声音再熟悉不过,急切道,“你生病了?你在哪家医院?”
“没有,不是的。是我妈妈生病了,他们来北川了。”
“哪家医院?”
“北川二院……”
半个小时后,池秀梅终于被推了出来。
急救很成功,人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尽快要重新做半月板手术。膝盖已经恶化得厉害,即使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恢复,可如果放任,可能会一辈子没法走路。
池秀梅还在昏迷中,整个人脸上蜡黄,消瘦不堪,陷在被子里几乎看不出人形。方宜鼻子一酸,自己只来北川了半年,母亲就已经如此憔悴。
安置好了病房,方宜终于松下一口气。
何志华听医生说还要再花钱做一次手术,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拿鞋底一蹭:“不治了!瘸不瘸有什么关系,现在还不是老子养着她?”
“如果不是妈去小诊所,也不会……”何初月抱怨,但又碍于父亲的权威,没了下文。
“我老舅那诊所是正规的,别人治得了,就她金贵治不了?”
方宜气急:“有钱去赌,没钱给我妈做手术?你必须拿钱!”
她不敢想象,现在池秀梅能做家务、做些零活,何志华尚且苛难。如果一辈子坐轮椅、拄拐杖,何志华会怎么对她。
“你个小兔崽子,还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何志华抬手就是一巴掌,方宜来不及躲,被打得踉跄了几步。
这精瘦的男人用了十分的力气,她脸上骤然火辣辣的疼。
“爸!”何初月上前去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在火车上听到父亲给旧友打过电话,“你来北川是不是又要去吃饭、喝酒?你把这些钱拿来给妈做手术吧!”
病房里还有几张床,病人和家属纷纷看过来,目光探究、鄙夷。
何志华觉得丢了脸面,甩手就要走。
方宜什么也顾不上,她身上已经没有钱了,何志华一走,就再也找不到人了。她冲上前,一把扯住何志华的胳膊:“你必须把钱留下,就算你不给钱,妈平时做零工的那些钱你也没有权力收走!”
何志华大怒:“你们两个赔钱的玩意儿!”
拉扯间,方宜抢到了他那破旧的钱包,瘪瘪的牛皮布里不会有多少钱,但她还是紧紧地攥着不愿松手,这是唯一的希望。但她一个单薄的小姑娘,怎么抢得过一个长期干体力活的男人?
吵闹声太大,病房前已经围了不少人。
“不要吵了,这里是医院!”护士匆匆赶来,一边阻拦,一边打电话给保安。
“这人怎么这样啊,不给老婆治病?”
“哪有孩子抢爹的钱的?”
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何志华想走却走不掉,涨红了脸,使劲儿甩开方宜,左手用力一推——
方宜肩膀一痛,整个人失控地往右侧的铁架床撞去。
双臂下意识地撑住床架,瞬间一阵剧痛袭来。
在一阵惊呼中,钱包也被拽飞了,五颜六色的纸币和硬币四散,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
方宜倒在冰凉的瓷砖地上,有十几秒的天旋地转,待她缓缓回过神,觉得额头好像有水珠流下来。她伸手一摸,一手的血。
感官在意识之后归位。
额头上阵阵刺痛,方宜抬起头,那血珠顺着流下来,淌过眼睫。她本就白皙,这鲜艳淋漓的血,更看得渗人。
看到伤了人,围观群众有一瞬的呆愣,随后就响起爆炸般的喊叫声。但人群形成了一个圈,没有人敢踏入中间的真空地带。
何志华也吓呆了,来不及捡钱,转身冲出人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