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样?还说我……”
郑淮明弯了弯嘴角,将女孩的身体托得更稳些。
察觉到他的动作,她问:“我是不是太重了?其实我可以下来走的。”
“没有,你好好待着。”
方宜闻言不再动弹,环着他脖子的手紧了些。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她问,“高考的时候,我也是抱着永远离开海城、永远离开家的想法,考来北川的。”
郑淮明静静地听她说,他怎会不懂,当年离开海城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再回那个伤心之地。
“但是……上次接到电话,说我妈受伤,我还是忍不住地担心。你知道吗?我妈她一只耳朵是听不见声音的,小时候,有一年海城刮台风,一棵树被刮倒了,快要砸到我身上。是我妈救了我,结果她被砸得头破血流,后来,那只耳朵就听不见了。”
方宜回忆起那时的她,还很小,七八岁的年纪。
但至今,她还能记起,在那样的狂风暴雨中,母亲是怎样决绝地将她死死搂在怀里,即使被砸倒也没有松开。
“也因为听不见,后来在海城那样的小地方,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一直被何叔苛难……”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我想帮她治好。”
方宜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我知道我妈她……”
“但她是我最后一个真正的家人了。”
活在这人世间,母亲是最后一个她可以寄托的人,如果她不相信母亲爱她,那世上便真的没有人爱她了。
即使自欺欺人,也没法真正面对这孤独、残忍的一生。
郑淮明沉默着,任何轻飘飘的语言都无法作为安慰。夜风微亮,拂过她的长发,发丝缠绕着他的右耳,仿佛一个无声的拥抱。
他腾不出手替她擦掉眼泪,只能将脚步放慢,留给她一些时间。
郑淮明从未和别人说过自己的家事,此时此刻,内心却有了一些松动:
“我也是,妹妹去世以后,我再没有回过海城了。”
“那你没有家人还在海城了吗?”
郑淮明不知如何说,他母亲在妹妹去世一直抑郁,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没到一年,在去看外婆的山路上,开车从盘山公路坠落,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后来,父亲匆匆再娶,去了北方。
昔日看似美满的一家四口,在他十八岁那年,一朝崩塌。
旧事重提,脑海里那些回忆纷纷浮现,它们藏在郑淮明的心底,从未忘记,只能深深埋藏、腐烂。他感到空气有些稀薄,深呼吸了几下,浅浅道:
“只有我外婆还在海城了,后来,一直没去看她……”
方宜知道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不再深问:
“人只能往前走,我记得你和我说过,要时常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因为我们在星空面前都很渺小。”
郑淮明随着她的话抬头,深秋爽朗的夜空中,繁星点点。
林荫路上,深秋的银杏落了一地,月光穿过树枝,影子绰绰。
他头顶上的,是星空,脚下的是落叶与尘土,身上背负的,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