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女面傀儡抬着一顶红轿子从浓稠白雾中走出,浓妆艳抹的喜婆如提线木偶般摆动起四肢,领着一众傀儡摇摇晃晃地到了正堂门口。
“花、轿、到、门、前、宾、主、站、两、边——”
“鼓、乐、迎、新、女、鞭、炮、庆、家、宴——”
断断续续的顿挫声音从喜婆紧闭的唇瓣间挣扎溢出,她被银丝牵引着,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骨骼碰撞的嘎吱声,令人不寒而栗。
祝词里站两边的宾客现在被迫“失礼”地坐在椅子上迎接新嫁娘,而本该堂中上座的长辈此时也没个身影,就连鞭炮也为了迎合今日这不同寻常的婚宴变成了震天响的婴儿啼哭。
喜轿停下,轿帘下方缓缓探出一只乌紫惨白的手,那手犹如千年古尸的新芽,冷冽且毫无生机。
手中紧紧攥着一条红绸,那红绸与其主人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如同黑夜中的血,刺目而骇人。
随后,轿帘被一阵冷风掀开,喜娘鬼魅一样出现,她目光空洞地牵住了新娘纤细的手腕一步步将人引入大堂。
新娘身影朦胧,行走间红绸摇曳,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下拖出长长的阴影。
新娘出来了,新郎又在哪里?
新娘在大堂正中站定,微侧过身子望向门外,她的手正轻柔地将红绸收拢。
顺着那艳红,阴怀江看到了另一端的人。
与“客人们”不同,新郎显然被仔细打扮了一番。
他身着大红直缀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蝙蝠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
面白似玉,墨眉似剑,一双微挑的桃花眼中流转着冰冷幽光,坠在眼尾处的那颗鲜红泪痣,冲淡了满面冷峻,徒增一抹妖冶。
满身的艳红像是将冰冷孤离的仙拉入人间成了惑人的精怪。
阴怀江被人迷了眼,一眨不眨地瞧着,脑中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他之前遇到的一只红尾灵狐,灵狐有一条蓬松的、漂亮的尾巴
若是尾巴长在那儿……
阴怀江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那身挺括的喜服,心中暗自叹息,颇为遗憾。
他在审视别人的同时,浑然不觉自己也成了他人目光流转的焦点所在。
涂山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场中唯一的一位陌生人。
靠坐在楠木椅上的男子并没有被强行打扮成其他人的模样,他只穿着一件玄色衣衫,肩袖处有几处破损,系在腰间的银色绸带上还能瞧见沾染上的暗红。
一枚水滴状的青玉坠子垂挂在腰侧,时不时闪过一丝淡绿的光。
而让涂山月更在意的却是他的那张脸——
俊逸非凡的脸庞上并没有流露出与周围人等同的惶恐不安,反而透出一抹难以捉摸的淡然慵懒,再加以一丝潜藏的探询之意,很难不让人猜想他或许是一位独立于行的神秘高手。
他的嘴角轻描淡写地扬起,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摄人心魄的笑,那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从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