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兴亡过眼,糙木芊芊。守着这一方城池,再不慕令君香,只羡今生共伴,以庶民可,以众生藜藿可。「小初……」方杏儿只觉鼻尖一酸,眼前雾蒙蒙一片,胸口闷堵。她赶忙握紧常初的手,「我哥说了我们不得踏出太子府半步,不然他回来,我们是要挨打的。」「我没事,就在门口陪着我哥等待命令。我好歹是常家老二,冲锋陷阵这种事情少不了我。」高戬面上带了讶异之色,也是欣赏,缓缓开口:「不愧是将门之后。」「祖上训言,护主为切。常初自然应该做自己该做的。」语毕,常初拢紧胸前琵琶襟,脚踏一双宝相花锦履,踩着珠玉铮铮之音,一前一后踏上了太子府上那条长长的青石路。这一年,方杏儿梳鬓蝉,任侍女往眉心点了含苞欲放的红梅,着落梅妆,倚在宫内楼阁窗边。望夏日晴天,湛蓝澄澈,朝飞暮卷。她手里端着送去父皇寝宫的汤药,一只手捻起白瓷勺搅了又搅,随宫内侍女走起路来,瓷勺晃得药碗叮当响。近日父皇总是宣她,也不过问他们的是非,只是问她宫内可好,以后做何打算,可有亏待云云。方杏儿自然是偏着她的皇兄的,一提太子便是夸赞,谈及大皇兄,便低头不语了。父皇也不怒不喜,只是点头。有一次,央求的话语都冒了喉间,她小心抬眼瞧父皇神色,见后者故意闭眼不谈,也是压了话头回去。她了然父皇阴晴心性,但仍挂念幼时风景。那会儿年幼,娇纵惯了,有一段儿她好上了乐礼,父皇遍搜罗来民间的曲乐班子,琵琶胡琴,通通每日换着花样给公主表演个遍。每每听得乏了,她便趴于父皇膝上,沉沉睡去。一张睡脸粉雕玉琢,樱桃檀口,连一向冷峻的太子哥哥,都夸过她生的好。……「尽,尽爷!」两日之后,好不容易风平浪静的太子府上开始有了不小的波动。「何事慌张?」常尽挑帘而出,紧张地看着眼前带着十多号人前来报信的大裕皇城禁军副将曲辞。这爷的称号是禁军里的弟兄给他起的。都传言说常尽与太子,一冷一热,一冰一火,却能相交多年,也是不易。常尽性子豪慡,做事虽拖泥带水了些,但幸好有太子独断专行,对军队里弟兄也是慷慨,从不为难,上阵杀敌冲先锋,也是勇冠三军,从不有一丝惧意。当年常尽少年心气,飞跨上马,携一黑金镶边的□□,耳边金鼓喧阗,眼前火列星屯。他闻得关隘上指挥战局的太子宣告,向全军悬赏皇朝府邸一座,取敌军首领项上人头。顿时将勇兵雄,众兵及锋欲试。唯常尽胆大气盛,纵马拼杀至甲阵之前,举起手中利器,勒缰绳停步,马儿前蹄高起。只听得常尽于全军之前,朗声大笑道:「臣今得殿下尚方斩马,必断敌军人头千万!」方故炀在漫天风沙中看到他,看到全军霎时间士气高涨,如已振旅而归。这已成为大裕军队中经典一役,每每有人说起,对常尽都是赞赏有加,说不愧为常家子弟。「尽爷,今日皇上突说想见平阳王……本来,本来说过几日才能来,结果平阳王一个时辰不到,就到宫里了,可见他,压根儿就没走。」曲辞说话有点不利索,急得手心都攥出汗,「皇上跟他谈封地治理的事儿,结果秦赴舟在旁边问淮宵殿下怎么处理……平阳王,就……」「就怎么?」常尽眉头一皱,呵斥道:「快说!磨叽个什么,我还吃了你不成!」曲辞被吼得一愣,身后的小兵都给吓傻了。他连忙道:「就说,干脆给放他府上!安顿安顿!」闻言,远处与常初交谈的淮宵的眼神往这边瞟了瞟,又别过头去。「安顿?」常尽一听,看了一眼站树下被树荫遮蔽得瞧不清眉眼的淮宵,压低了声儿,却压不得那火气从两肋下哗哗窜上,「何时皇城有平阳王府了?」「平阳王说这皇城无他歇脚之地,皇上叫人把城西以前皇后住的那宅子给他了,还立了匾,估计这会儿也办妥了。」「厚颜无耻!」常尽心中唾骂道。皇后早逝,一直是皇上心头一根刺,现下竟然连宅子都给那个小人了,那秦赴舟还胆敢怂恿大皇子拿淮宵威胁故炀,这算什么光明磊落?「哥,我带淮宵走吧。」一旁一直缄默不语的常初开了口。见常尽点头,曲辞连忙从旁边禁卫军怀里左摸右摸,从玄甲之内掏出一张绸布,递给常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