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败之人也无需多说,方故燃看着黑压压跪倒的人群,也不挣扎,眉目仍张扬。他只是偏过脑袋去,「可惜,从小到大,我没有服过任何人。」卫惊鸿到是大大方方从里屋走出来,身后护着的扶笑身边围了一圈亲信。淮宵一脸的血,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站一边儿。他第一次在这种情形下,在血的呼应下,以这种明显的君臣角度去看方故炀。血凝在了眼睫上,他眼里的方故炀红红的,似沾了不少血一般。淮宵急忙抬起手擦眼睛,没想到手上血更多,越擦越红。那人身上的玄甲褪了一半,更显得轮廓日渐越发越有棱有角,身形越发越挺拔。他想起还没赶来的时候,听扶笑说方故炀去金台的事。「据说是太子殿下不喜奢侈,把很多繁重的玩意儿都给省了,直接在金台上喝了九碗酒,最后一碗洒了天下,就算凯旋仪式了。」想到此处,淮宵皱了眉,凝着血的睫毛顺着阳光,在眼下如瓷的肌肤上,打下一圈儿淡淡的阴影,是一副难以如说的别致。烈酒九碗,你怎么能喝那么多。风过,湖面平静被打破,鳞波晃涟漪,顺着水面荡出一圈圈向外而推的纹路。两岸边柳树依依,搴芳糙木,岸边设宴,浓胜香醪,似有屏障。远眺那垂柳,枝条入至水中濯荡。「什么?!」方杏儿一下起身,纤手握把芍药菱纱团扇,不慎将桌上笔墨全给扫到了岸边地上,亭角香炉上的烟线都扰乱几分。她生得一副娇俏模样,认真起来也仍带公主威仪,抬头惊诧莫名:「昨日午时,方故燃威胁皇兄让出太子之位?」「没错,还布了阵。说不让就杀了常尽,让了估计也会被乱箭射死。」卫惊鸿说着转了转手中存活下来的狼毫墨笔,疲于近日事事猬集,忍不住用笔尾敲了敲方杏儿的头,「你啊,跟着宫里的太傅多学点东西。你哥对你那么好,你聪明点,能帮他不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往湖面扔着石块的常尽幽幽开口:「惊鸿说的有道理,不然依我看来,太子有你这么笨一个妹妹,不知道以后得多多少麻烦?」「你!」心下不服气,方杏儿撅着嘴:「你字没我写得快!」「字写得快不快有屁用,现在的丫头怎么较量起这个来了,要好看才行,」常尽捡起地上方杏儿的宣纸,见上丽句清词,仍一脸嫌弃:「这都写些什么,鬼画符似的,你到底是不是姑娘?」「你敢说本公主是鬼?」「微臣惶恐。」一阵龙飞凤舞之后,方故炀撕了刚刚写完的字,一脸无奈地看着折腾的几个人,端得是萧疏轩举之样:「不是说今日来蓬湖边是静静心,你们瞎吵什么?」方杏儿还是按耐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探过头来,耳上一对银凤耳坠晃得叮当。「哥!方故燃现在在哪儿?」「在内惩院里,有秦赴舟看着。」「刑部那个死老头?」「你……」凝视自家妹妹一会儿,方故炀感觉头疼,「没错。」扶笑把医书收起来,手腕上的铃铛轻响,今日穿的粉霞绉纱裙映得她双颊颇有气色。她把医书放进包里,又拿出一副药,摊开拿着木棍研究,顺便问道:「秦赴舟,他信得过?」「秦赴舟是父皇的人,让他去守着大皇兄也是父皇的主意。」「除了他……还有太子府上大管家。他在成为皇上心腹后,行事越发神秘。太子,太子切勿养虺成蛇。」扶笑言切铮铮,方故炀自是点头应了她的建议,也讶于这姑娘心思甚为缜密。他目光放远到了湖对岸的皇宫内院,「我虽是太子,但也得听从父皇,这回,要看父皇帮谁了。」「他都这样了,」方杏儿皱起眉来,「父皇还帮他?」「不,杏儿。你忘了父皇的皇位,也是弑父杀兄所得,所以他的想法,我无法猜测。而且,这么多年,在他传位于我之前,太子的位置上供着的不只是我,还有你们。」方故炀眼神愈渐坚定,「大裕的未来不会少了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语毕,常尽不言不语挥毫书下二字递于方故炀,神色坚定。二字即为:忠义。「只要我方故炀在世一天,就定然保你们周全。」方故炀说完,面上是少年心性少有的坚定,肃肃如松下之风,意气风发。他转过身子,负手立于岸边,面朝蓬湖,束着银冠,深红披风拖到地上,胸前云纹虎形图案十分清晰。终是狷狂难隐,葳蕤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