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后来长大了些,个子蹿得比同龄人都高,也随性惯了,放学甩开随从,躲了府上的马车,安顿了另外五个傻帽儿,两个男孩儿捧着掏自个儿私钱买来的烙饼,呼啦蹿上博雅堂后院的那颗大树。坐在树上,两双穷尽江山的眼,看皇城街道上,人来人往。现下,人倒是刷刷刷长大了,博雅堂后院那棵树也在平阳之乱的时候被烧毁了,只留下斑驳的残骸。夜色如墨障笼罩着大裕城池,而今巡捕营边的树上有露滴下,林疏结露,黄叶凄序。方故炀一坐下来,横着给了常烬一拳打向臂膀,难得调笑道:「尽爷在伤感什么?」「没……我就在想,这样对不对。」就着难得的认真语气,常尽仰脖看着如墨天穹,眯了眯布满殷红血丝的双眼。「虽说感情自由,但是我为你俩的担心,你们也懂。毕竟……」常尽那口气,说得方故炀头疼,怎么这人一提起别人的事情就cao不完的心,碰上自个儿的就一拖再拖?「一生就这么长。」抬眼去看头顶树影萧疏,叶落纷零,方故炀淡淡道:「我拥有最尊贵的身份,全天下最大的府邸,有取之不尽的钱财,骁勇善战的军队,为何不能拥有最爱的人?」常尽听他如此说,心中钝痛:「万事不能全。」语毕,两人见眼前冷月如钩,沉默半晌,都不言语。「我的两个发小,玩儿着玩儿着……我不是觉着别扭,是觉着,早散早好,你们陷得太深。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清楚得很。」方故炀皱眉,勾着常尽的肩膀,也说不出别的话,笑了笑:「好兄弟。」常烬抿着下唇,顿了一会儿,眸中闪着光:「倒是哪天等我把扶笑扛回家了,再扯你俩的事儿。」「你小子还跟我得瑟起来了。」一提到那仨姑娘嫁人成亲的事情,方故炀就觉着别扭,也顾不得新郎是谁,就先把所有选项全部摒弃,觉得谁都配不上。方故炀踢他一脚:「你当真要娶扶笑?」常尽一提他跟扶笑的事儿就得瑟,连连点头:「门当户对,同朝为官,又是青梅竹马,等我上门提亲,你父皇再下道旨,她敢不嫁?」听他这般自信,方故炀一下脸上没绷住,沉声道:「你怕是皮痒了,敢对扶笑逼婚,你是多久没挨你妹打过了。」常烬急了眼:「我认真的!」方故炀冷哼一声:「那你让她心甘情愿嫁。」常尽抿嘴,满目喜色。毕竟他和扶笑其实早已私定终身,这么多年下来,处处照料,打情骂俏,种种情状都互相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间。他十分自信:「不出一月。」方故炀脸一板,声音特刻薄:「我不帮你。」常尽哀嚎:「为什么啊……」周遭空气似乎是突地停滞下来,夜风袭卷,凉意渐次铺开,一股来自远方的湿冷味儿萦绕于鼻尖。「就算今后扶笑是你常尽的女人,也是我方故炀,卫惊鸿和淮宵的女孩儿。」直至许多年以后,回想起那晚,常尽仍然是记忆犹新。那晚他们坐在小小的巡捕营后院,一个二品上军大将军,一个当朝太子,一番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聊天下群雄逐鹿,聊西北战事风云,也聊儿女情长。到最后两人都快犯困了,常尽打了个酒嗝,蓦然抬眼,低声问了句:「故炀,对这大裕的山河疆域,你有何打算?」方故炀抬起手臂,搭上常尽的肩,把他搂得近些:「扩张。」常尽笑问:「扩张到何处?」约摸是喝醉了酒,方故炀醉意有些上头,盯紧了常尽道:「北至荒漠,南至大洋,西及沙丘,东达海岛。」常尽闻言,朗声大笑一阵,随后伸手也回搭方故炀的肩。「故炀,我们今日在此,面朝大裕,背枕山河……我们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倘若时光能匆匆回流,倘若那夜能重来,他不介意再为他们自己斟上两杯满满的琼浆玉液。今夜,不醉不归。就算那日两人聊到一半,确实差龙朔去街坊里买了些酒来,宿醉过了,方故炀也还是在淮宵要走的时辰,利索地提前起了c黄。穿戴好衣冠,梳洗完毕,他直径走到巡捕营供士将领歇息的里间,把睡得七仰八叉的常大将军给拖起来。方故炀拉着他拨弄半天,常尽都只是咂咂嘴,翻个身继续睡。又摁了摁他肩膀,最后方故炀实在没办法,上手捏了常尽的鼻翼,这人才翻身坐起。「大清早的……」「你起不起?」方故炀板着脸,无奈地逮着人的手往外拉:「淮宵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