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宵叹气,心想不知方故炀得了风声,得怄成什么样。「卫公子呢,朝廷之上,什么都没说?」淮宵手心已经出汗了。阿元一拍脑门,懊悔极了:「回殿下,没有……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儿给忘了。旬家明日午时于城门斩首,平阳王应该要去看。常公子让你想办法拖延时间,明日午时,卫公子他们会去救。」淮宵点头,心下了然,这只是宫变的开端罢。找个机会,一个借口,东风火一烧,成败在此一举了。那日太子在木辽人停脚的驿站,杀了使臣,他就知道太子心中的防线已破,宫内这一仗,与边疆那一仗,都是要死磕到底,誓不罢休了。千里之外,大裕初战不利,常尽带兵败退百里,鼓馁旗靡,又失一城,待卫惊鸿从皇城送来线报,才知是大皇子从中作梗。卫惊鸿连夜做了几日调查,才确定此事,助常尽捉出奸细。当夜,军号高鸣,全体将士以甲筑围,看常尽提刀掀帘,将其斩杀于营帐之中。当夜,常家公子与河西郡王高戬,于千里之外收一血书:宫变。……淮宵坐在窗边,手中还卷着一册《齐孙子》,闭着眼打盹,夏日炎炎将他热了些许汗来。卷上书之文韬武略,淮宵都了然于心。有一段时日方故炀约摸十四五岁,玩心大,天天同常尽他们在城西与常将军麾下将士斗武,几招过了,都没几个人敢跟太子较真。累觉无趣,方故炀就早早和常尽收了场,买些桂花酿酒,以腰带挂在身后,马儿跑起来,酒壶和剑鞘相碰,叮当作响。回了府,方故炀偷懒,不想看书,收了太傅近日派人送来的册子,扔c黄上便让淮宵念给他听。淮宵不肯,说是帝王之术,自己碰不得。后来受不住方故炀冷着脸欺负他,淮宵才点了灯脂,吩咐侍女盛一豆花糕,任方故炀靠在榻上,他就着月色与油灯光亮,一字一句讲与方故炀听。他如今都还记得,自己说:「如若某日我身陷沙场,不得全身而退,这几日的兵法熟记,应当大有用处。」太子斜靠于塌,沉默了会儿才出声:「那便于我无用。」淮宵一愣,笑问:「何出此言?」太子侧过脸去,面上被灯影切割得只剩锋利的棱角,唇角一抿:「关心则乱。」语毕,两人视线撞到一起,淮宵只觉那晚的烛光都好似跟着自己的心境摇曳起来。如今太子有难,自己定当不负使命,舍生成仁。其实是舍生成情罢。这种荣ru与共的使命感,就像是融入血液的,生生不息的涌流。……已经在侧院住了好些天,倒也没人敢把他如何。不过是未干就将衣物收来,或是把饭菜冷掉再端给他吃。「饭好了。」还没待他回应,木门就被推开,咯吱一声,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提着实木食盒,放在桌上,脸被鬓发遮了一些,看不清表情。淮宵正闲下来打算去院内走走,被这么一贸然打断,心里也压了一股子气来。他冷眼看了盛上来的食物,抬头一勾唇角:「谢谢。」那侍卫愣了一愣,以怪异的眼神看着他,道:「殿下,请您于膳后搬至主院,王爷在等您。」闻言一滞,淮宵捉起碗筷,点了点头,低声道:「有劳,下去吧。」把冷掉的饭菜用木筷夹起来,虽这口感和温度他觉得有些不适,但还好是夏日。饥饿使他狠了心咽下一口,让它们从喉间舌畔,滑入腹中。才吃了没几口,桌上突然多出一个鸡腿,看起来酱汁鲜香,口感极好。淮宵轻轻抬眼,看着放下鸡腿的人。这侍卫看着,着实斯文,一字一句却吐不清楚,淮宵发觉他有一种没来由的紧张。「淮,淮宵殿下,这鸡腿,是我给您买的,我是常大人的人,我……」淮宵一愣,反应了一下,眯起眼,点了头算是知道了。目光游移,上下打量着这躲避他视线的侍卫,淮宵抬起手,拿起那放桌上的鸡腿,剥开纸,递到他嘴边。夏日午后的日头正浓,衬得淮宵连眼神都是顾盼生辉:「如此好的东西,你先尝尝,我再吃可好?」那侍卫闻言,连忙匍匐于地,双手合十攥成拳头掩于蔽膝之下:「殿……殿下,莫要为难小人!」「紧张什么?」淮宵眉宇间凛冽几分,他放下鸡腿,眼角余光瞟一眼这侍卫,低声呵斥:「下去。」那侍卫大松一口气,飞快地站起身子来,喃喃道:「是,是……」他正转身欲走,直直撞上一个身着棕褐直襟长袍的人踏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