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眼,神色有些复杂,青丝三千垂在双肩。他心里清楚方故炀对自己的保护欲,但已经成长为少年的他早已与往日孩童大有不同。他像展翅欲飞的鸟儿,而方故炀为他打开了笼子,却又无形中为他拴上了镣铐。淮宵半晌才问道:「那以后呢?」「以后,也不会。」太子如是说。沉寂一会儿,慢悠悠地,方故炀忍不住抬手揉乱他的发,把人的脸又捏了又捏。在一个上位者的心中,拥有便就是这样的。不能脱离自己的掌控,一切守护都应当由自己承担。但即使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他毕竟是毛头小子,理解不了的寻常人思维还太多了。「好。」然后淮宵就裹着被子,垫了枕头躺着,在c黄上看了一天的书。书上讲裕朝开国史论,讲前朝遗梦,讲东胡闽越。纵观千百年来王朝更替是再常见不过,想必这西云,浩劫过后,必定是亡国的后果。那,北国呢?多年后的北国……那又如何。不让我沾血不让我上战场,那又如何。那边,方故炀常尽刚出关隘,这边淮宵看了一天书之后早上起c黄反而神清气慡。在c黄上抱着被子呼噜噜打了几个滚,孩子气地跺了跺脚才肯勉强支起身子来。他眼巴巴望着太子c黄榻的方向,心中难免生出了几分惦念来。想起出征前一夜,他坐在太子c黄边,听太子讲他和常尽精心策划的战术,讲路途多么遥远,甚至对路上的景色充满期待。只记得后来宫灯烛影摇曳,映上帷幔跳动开来,太子呼吸浅浅,躺在他腿上睡去。看着太子俊朗端正的五官,凌厉的轮廓,淮宵隐隐约约记得这人睡前命令说:「你明天不要来……」而后低下那双贵气眉眼,「看到你,我就不想走了。」淮宵把脸埋进被窝里,躺着看看窗外,又看看c黄幔,一遍遍地想。没过多久,常大小姐风风火火提了把剑就造访了一回太子府。「淮宵殿下,常将军府上常大小姐来了。」淮宵一惊,赶紧坐起身子,道:「好,传话说我请小姐稍等。」他利索换好衣服,洗漱过后走到正厅。「小初。」他靠着门边懒懒地站着,木门被倚得咯吱响。少年声线低低的很好听,一反冷冰冰的语调,难得带着些属于春日暖阳的味道。常初二话不说把剑□□,淮宵一咯噔,这小丫头片子是来拼命的?常初展颜一笑,一双杏眼溜圆,笑道:「故炀走的时候,要我这几天督促着教你武术……你还是听他的吧?」原来如此,淮宵点点头,笑着看了常初,「稍等,我去拿剑。」「你有剑?」常初抖抖袖口,疑惑得很:「说,你什么时候有剑的?你不是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么?」「这,太子给我的。」说罢,淮宵声音涩涩的,突然情绪有些低落起来:「不喜欢又怎样?这天下,强者生存,弱者灭亡,世事轮回如此,总得变强的。」「你需要更强。」常初握着自家祖传佩剑,站在大厅中央,眨眨大眼睛,浅紫金边儿纱衫裹着她的身躯,手腕上的金铃铛叮当作响,前额发丝拂动一双描画烟雨的眉目。她似乎懂,又似乎不懂这番境界。「还是你们府上的果酱金糕好吃些。」常初双颊边泛着喜色,使得一张脸红彤彤的。她伸筷夹了块糕点,坦白道:「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主要是吃的。」坐在石凳上,一下一下帮忙拍去常初裙摆的灰,淮宵面无表情:「不教我了?」常初和常尽从小在将军府打打杀杀,跟俩仇人相见则眼红,不共戴天似的。利刃一扔,飞腿一收,兄妹俩又蹦跶到一块儿去了。常老将军总说,要让着妹妹,常尽总是不听。说实话常初的功力不比常尽差,但难免是个女孩儿力气小很多。每次常尽把常初摇曳的裙摆用飞镖钉在树上,方故炀都一脸无奈地在常初的愤愤注视下,踹常尽好几脚以示站队。天光倾泻下枝桠,碎碎落影铺到淮宵身上,在常初的角度望去,他的轮廓被轻柔地镀上一圈金色的光晕。她手还握着银勺,敲碎了松花糕的苏软一角,盛了些许,送入口中。嘴角微翘,却忍不住低下眉眼来。蹭完了这顿糕点,提起裙摆站起身来走入院里,手摁着腰带往上提了提,露出一双滚着银边的缎面紫靴。常初拔了自家佩剑cha到落兵台上,左看看又挑挑,选了把龙刀枪。